第34章
  太医官职没有萧亦大,理所应当躬身行礼:“萧大人。”
  “嗯,陛下在里面。”
  王福把手里的药瓶往萧亦手里塞,可怜见的望着萧亦被袖子遮了个完全的手:“萧大人也烫着了吧,回去处理处理。”
  萧亦在袖子里活动了下两只手,面色如常接下药膏倒了声谢。
  当时他抓的本就是杯壁,水溅出来也被封听筠一只手盖了个完全,真被烫的,只可能是手上的细毛微卷。
  但太医看着,总不能是他毫发无损,皇帝烫了七八分熟,接下掩饰一道总是没错的。
  萧亦想着,收药瓶到速度便提了速度,袖子一抖又遮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注意到王福正直勾勾盯着他的手。
  半晌王福出神点了下头,带着太医进门。
  出宫的路长,萧亦顺着道往外走,离宫门还有长长一截,却见一小宫女诚惶诚恐窜出来,像是等了很久,借着宫灯照面,有几分眼熟。
  赶在对方说话前,萧亦想起了在哪见过对方——辛者库。
  果不其然。
  “萧大人,我家管事请您宽恕她两日,她还差一部分人没统计出来。”
  萧亦转了转手中的册子,随和弯眼:“可以。”正好对照着封听筠给的来看,就看对方敢不敢藏猫腻了。
  御书房中封听筠随意将手摊开给太医看,早已不算红肿的手并无大碍,御医却是整装待发,反复翻看左右打量,足足看了一炷香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又皱眉又叹气,知道的是烫到了,不知道的以为封听筠命不久矣了。
  封听筠收回手无奈按了下眉心:“并无大碍,不必看了,交代太医院院判替朕配副迷香,气味与寻常香料无异,不损害身体即可。”
  话音着重在配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叫太医来似乎更是为了这一剂迷香。
  大概是天下的大夫都有医者父母心,太医小心看着封听筠眼下,诚恳劝导:“陛下切记操劳,用香物入眠不是长久之计。”
  “朕有分寸。”说完挥手让人下去。
  太医还想说些什么,看出封听筠的不耐,王福朝太医使了下眼色,顺着他的眼神,太医往桌上放下瓶和萧亦拿走那瓶一般无二的药膏。
  “臣告退。”
  封听筠不轻不淡嗯了声,直到太医的身形消失,淡声问王福:“想说什么?”从进门神情就不对劲。
  王福自认以他到身份不配插手皇帝的事,几次欲言又止,说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得脸都涨红起来。
  “但说无妨。”
  王福索性膝盖磕地,砸出重重一声,诚惶诚恐道:“奴才斗胆,陛下对萧大人是否宠爱得太过了。”
  他没看错,萧亦接册子的手和接药的不是一只,两只手白白净净,哪有半分烫伤,封听筠这般宁可自己烫到也要看顾着对方,未免宠溺过了头。
  回想往常桩桩件件,之前只觉君主的欣赏、宠爱惊人,如今才觉后怕,哪怕是对心腹,这般也太过了,若是养虎为患必定将酿成大祸。
  封听筠并不意外王福会说出来,甚至轻笑了声循循善诱:“朕今年多少岁了?”
  王福不懂封听筠为什么会问,低着头准确无误答了出来:“年末就二十四了。”
  封听筠又笑了笑,端起萧亦没碰过那杯茶喝了口,放下时茶杯和桌面碰出轻响,因四周寂静扩大数十倍,撞在人心上一样,要敲醒谁一样:“朕身边可有过女子?”
  短短几个字,说不上来能归类于明示还是暗示,总之目的是指向那匪夷所思的答案,王福被当头一棒敲醒,倏然抬起头,好像一切不明白都有了答案,映着封听筠面容的瞳孔倏然一缩,颤抖中像是要碎裂一般,张着嘴迟迟发不出声。
  他从封听筠十多岁就守在对方身边,从未见封听筠对谁上心,久而久之便觉得是封听筠生性冷淡,却未曾往这方面想。
  何时有的苗头!
  “既清楚便下去吧。”态度平静得一如当时与长公主直言自己是断袖,只可惜那时王福不在。
  王福僵硬起身,魂飞天外久久不能附体,仍想不通自己往常为何从未怀疑过,却是再也不敢看封听筠,只是将眼神往外瞟明月,仅是看他眼神,封听筠就能将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怪王福不往这方面想,前二十三年,他忙着拉拢势力,哪怕是登基后,也顾及心术不正者往后宫安插人未曾选妃。
  却未曾想过之前种种,会成为今朝的理所当然。
  王福退出去一半,还没消化完这晴天霹雳,又顾念自家主子的终身大事,吞吞吐吐问出声:“萧大人那?”
  “他何曾像懂这些的。”封听筠起身走向后殿,那处正好没放灯架,深色暗得看不详细。
  王福又是心跳如鼓,脑中冒出个骇人的想法:陛下若是逼迫萧大人应当如何?!
  这边波涛汹涌,那边半点逼迫都没受到,眼下甚至有些潇洒的将外衣往衣架上丢的萧亦才要熄灯,窗外便响起两道敲击声。
  一轻一重,可见来人没什么耐心。
  推开窗子一看,窗外武青彻头彻尾一身黑,下巴出还堆了块纯黑的布,很明显是才扯下来的,和半夜当贼的没两样。
  武青偏头示意萧亦站开,双手撑窗便翻了进来,动作干净利落,说是身轻如燕也不为过。
  萧亦兀自感慨一声:古人都会功夫?
  马上斜前方还没关紧的门因风“咯吱”一声,随即语塞下来。
  就这行事,和温思远是两个极端,一个窗子都不耐烦看一眼就开门,一个门都不看一眼就翻窗。
  武青自顾自倒了杯水:“右相盯上我了。”日日夜夜看守着,若非事先找了人顶替他就寝,他也混不出来。
  想起满府眼线,萧亦极有发言权:“迟早的事,都试探我两次了。”还是一天之内试探两次。
  但把武青逼到这个地步,确实好手段。
  被人时时监管着,再好的脾气也该骂几句,何况是消息最为灵通的武青:“当真是没有皇帝命生了皇帝病。”自古皇帝疑心病重,却不想一个丞相也要这般疑神疑鬼。
  萧亦不置可否,莫名觉得这话耳熟,试探性状若无意道:“好在不是公主病。”
  结果却不是他相要的异乡见故乡人,两眼泪汪汪,武青皱眉:“什么是公主病?”
  不知情的模样并不作假。
  “没什么。”萧亦也倒了杯水润喉,不免有些遗憾:看来只是随口的形容,却属实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这么敏感多疑。
  言归正传道:“光临寒舍是?”
  “给你送东西。”武青将手里拳头大的荷包丢到萧亦怀中,点头示意萧亦看。
  萧亦低头,荷包不重,散着丝丝甜气,隔着布料往里摸,内里是软硬适中的不规则物体。
  猜出是什么,萧亦转身从床边的匣子里拿出个袋子,两样都抖到桌子上——一般无二的果脯。
  有杏子有桃子,色泽和风干程度相差不大,某几块说不定还是一颗桃子或李子做出来的。
  “你找到他住处了?”萧亦明知故问。
  武青矜持点了下头,一点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桌上:“藏得挺深,可惜看太紧了,反倒让人生疑。”
  不是放在乡间,更不是关在密室,反倒选了处人声鼎沸的居住地,要不是被守得密不透风,他也查不出来。
  便又从怀里掏出来张地图,移开水壶摊开在桌面,指着被圈中的地方道:“这里。”
  萧亦仔细辨认着地点,用右相府当坐标,很快就能定位到具体地址,这地离右相府不算远,就隔了两条街,住的人家在偌大京城也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弄这么个宅子关一个人,当真好手笔。
  收下地图,萧亦也不客气,故意用脚推了下脚边的灯台,蜡烛一晃荡出不少烛油,惜字如金道:“辛苦了。”
  言外之意隐晦且直白:夜深了,你该走了。
  半夜扰民,哪怕是公事也不行。
  武青气极反笑:“我大老远跑来给你送情报你就这么感谢我?”人却坐得更稳了,明显他跑来这么一趟不仅仅为了送情报。
  “那你怎么不下朝后再给我塞一回?”萧亦笑盈盈看着武青,细看能品出两分火气未消。
  萧亦记仇。
  武青无言:“上次不是道过歉了?”
  萧亦大度:“行,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宋桑想见你一面。”武青难得低下头说话,萧亦低眼看着,从对方脸上窥见几分不自然。
  “拿我送人情?”不说萧亦还忘了,武青还卖过他一次,虽说宋桑确实帮到了他,但这不是武青卖他的理由,总要从对方身上宰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