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天封听筠带李寒会面群臣,有什么细节是他不知道的?
  李寒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萧亦笑:“李大人但说无妨。”
  “我……萧大人,靖国公何时能落网,我夫人何时能含冤?”李寒双目结泪看着萧亦,像是真怕靖国公胆子大到对皇宫伸手,想为自己惨死的妻子喊冤。
  萧亦无声笑了笑,暗叹:确实厉害,一个小小城门郎委屈李寒了,这才几天,已经用妻子死后受辱,将自己从嫌疑人转变为受害者。
  不知道的当真是爱妻如命,恨不得泪撒当场沉冤昭雪了!
  却没叫李寒顺理成章得偿所愿:“李大人莫忘记自己是戴罪立功之身,靖国公认罪,你亦是同党。”
  连同伏案,便是连查案期间的安稳都不给李寒了。
  李寒先是一怔,随即看向怀中哭闹不停的婴孩,语气不由得哽咽:“大人可否留我一命,我儿还小。”
  怀中的婴儿好似如有所感,伸出只没比鸟爪大多少的手,凌空伸缩手指,又收回手,哭声却是不断的。
  萧亦也看向婴儿,这般哭了那么多天,亲爹还是只做面子功夫,不做里子,没学会哄。养儿养成这般,也想父凭子贵,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想起什么,萧亦突然朝殿中的宫女嬷嬷发难:“孩子哭成这样你们也不管管?”
  突击发难,两个宫女尚且年轻顿住,颇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没说出话来。
  唯一的嬷嬷毕竟在宫廷中混了几十年,到底是老辣,双膝一落地就声泪俱下哭诉:“大人明鉴,婢子虽未生有子女,到底是在宫中看顾了皇子皇女的,饶是婢子想哄,这位大人视子如命,也不肯让我们碰啊!”
  萧亦就这话题往下走:“陛下让你们来便是让你们次次干站着看!”
  嬷嬷又哭:“大人不让我们动,我们是连衣角都没摸……”话没说完,立即有人抢话:“小儿模样似母,下官每每忆起亡妻只能拿小儿慰藉一二,实在是不舍放手!”李寒也哭,甚至声音不比小孩低。
  萧亦没作声,目光落在婴孩上,不舍放手?
  确实舍不得,这么多天,小孩就只在第一天晚上被王福接手过,其余时候都是李寒抱着。
  真要关心小孩,萧亦还真能找到切入点:“这孩子的衣服都穿几日了,怎么不换一身?”他朝着孩子走进两步,大热天仍包得严严实实,走进了能嗅到异味。
  手才碰到孩子的衣服,余光便见李寒目光如炬盯着他,方才额角没冒汗的地方,眼下隐隐浮出汗珠。
  萧亦淡淡扫了眼小孩的脸,不走心道:“这也不算像,李大人恐是眼拙了。”
  言外之意:我看过尊夫人的尸身。
  手指漫不经心戳了下小孩的脸,足够柔软,但鼻涕一把泪一把,看得萧亦万分嫌弃:“李大人,合该给孩子换套衣服了,天子住处,不容秽物。”
  拿封听筠压人,压一次,爽一次。
  李寒强颜欢笑:“是,等会我就去换。”
  “下次来他还哭的话。”萧亦随意拎起个花瓶,目光散漫落在李寒身上,并无异常后将花瓶撂回原处,“那就换个人养,提前培养感情。”
  李寒似遭受重创般跌坐在板凳上,一点没磕着:“萧大人……”
  萧亦懒得听,喊了一声王福便往外走:“王公公走吧,莫沾染一声气味让陛下反感。”
  殿门外四处掌了灯,萧亦看了眼明月高悬的天空,低眼交代王福:“公公,有劳您派人时刻盯着他,尤其是给小孩换衣服的时候。”
  “您是说小孩身上有东西?”王福瞬间领会萧亦的意思。
  萧亦不答反问:“之前陛下带他面见群臣,他可曾说过有关证据的话?”
  王福低头回忆着,许久才点头:“是说过,说过信件来往密切。”却未曾点明信件具体内容,也没说信落到了谁手里。
  萧亦了然,开口解释:“我用下毒试探他,他只是神情慌张,眼底并不惶恐,足以证明他有把握靖国公不会再对他出手。”
  这是确保李寒手里握有证据的其一。
  “他所居住的宫殿并非长久居住,有宫女常伴左右,陌生环境不易于藏证据,我动宫殿中的东西他毫不在乎,接近小孩却屏住呼吸生怕我和他抢。”
  这是其二,李寒为人谨慎,证据不可能离身太远,孩子哭到声音嘶哑仍不让懂行的管,明眼人都看不出不是真舍不得。
  “他入我府中时全身上下都搜过一遍,没有任何证据,却在接到孩子时如获至宝。”
  现在想来,李寒未必是在乎孩子,是有了保命的物件,毕竟没人会想到搜查个小孩。
  “他夫人惨死毁证据,凶手却留下个孩子,眼下看来不是凶手心怀不忍,更不是王和赶过去的时间凑巧,是本来就要留下这么一个不会说话携带证据的孩子,自导自演而已。”
  吞入腹中的纸屑过于碎,不像时间紧迫能达到的,吞纸看似是伉俪情深,实则极有可能是被用孩子威胁,不得已而为之。
  同样,吞纸也可以迷惑他们证据毁了,他是彻头彻尾的受害人。
  已知派去李寒家的不是靖国公,靖国公没能销毁证据,而见面时李寒已经侧面告诉了靖国公,你的身家性命握在我手中,但我已经告诉皇帝证据毁了,只要我不死你就能活,所以你放过我,我不出卖你,从此各自安好。
  可真让这般人渣全身而退才是他们的失职。
  “难怪大人拿陛下施压让小孩换衣物,原来是要逼他露出马脚。”王福感叹,脑子确实好用,难怪陛下器重。
  “咳咳咳!”萧亦呲了呲牙,“这就不必告知陛下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不止一次拿封听筠说事了。
  王福笑着摇头,怎是一会无所畏惧一会胆小怕事,人怎会这般矛盾?
  御书房中封雅云取出个漆黑无比,与墨汁颜色相近的木匣:“你要的东西。”
  “多谢长姐。”封听筠提壶亲手为封雅云添茶。
  封雅云淡眼看着,指尖挑开盒锁,露出块黑红参半样貌丑陋的木块,不禁问封听筠:“你要这东西有何用?”千里迢迢也要拿来。
  茶水入杯的声音依旧,空灵通净,盛在杯中青绿透彻,杯满封听筠推盏至封雅云面前:“您之前说有事求朕,不知所谓何事?”
  茶水表面还没完全静下去,封雅云沉默一瞬,心知问道了不该问的,顺着话头转移话题:“是,外祖请本宫带传话,你年纪不小,该是要选妃了。”
  封听筠没回话,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
  封雅云无视封听筠的神情,接着往下说:“前朝皆有女官,本宫有一义妹,不知可否到皇后身边一用,封作女官?”
  封听筠笑了笑:“这到底是要做朕枕边人的下属,还是要做朕的枕边人?”
  目的被揭穿封雅云也没丝毫窘迫,反倒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宫的义妹自是才貌双全品性上等的,足够与你相称。”
  封听筠反手扣了茶杯,语气淡淡:“长姐的手伸的未免太长了。”
  “只是不瞒长姐,朕是断袖。”
  封听筠起身,“朕不否认你嫁予歹人是为替朕博权,但朕早就说过,朕不需要你们舍身。”
  嫁时他便说过,世家利益至上,不会因为联姻站位,但封雅云看中了郑家家主的功利性,自以为寻到了同道中人,不顾一切嫁了过去。
  如今夺权不顺,反被摆了一道。
  否则,堂堂长公主,谁敢作践她。
  那边萧亦才随王福进门,入耳便是一声要命的:“你莫非是有隐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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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上章封雅云说顾忌,她知道原主是右相的人,猜到萧亦是封听筠的人,所以说不用顾忌(是指她不会泄密)
  第16章 臣要告老还乡
  御书房中,王福躬身端茶到封听筠身边,才想像魂一样没存在感地飘出去,身后传来问话声,声音和周遭空气差不多温度,凉得人心惊胆战:“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王福咽了咽口水,张嘴时不禁润湿唇角,他自是知道万岁爷口中得他是谁的,那日长公主的隐疾才出口,萧大人便寄予厚望看向他,留下感恩戴德地目光后,就一声不吭跑了。
  一声不吭,跑了!
  比那穿堂风过得还快,来得快,去的也快,翻脸也快。
  尤记得,嘴上一言不发,脸上却明明白白印了串话:我福薄,公公扛住!当我没来过!
  等他走进门才见封听筠站着,眸光低垂,气压却比那寒冬腊月的还叫人冻手冻脚,明显是听到了动静的。
  就这也倒罢了,偏偏萧亦比那亡命天涯的人还狠些,天还没亮就递来道折子,洋洋洒洒写了近千字呈上来,总结概括就是:突发恶疾缠绵床榻,告病苟活五日,如若不能挺下去,望陛下赐臣块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