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封听筠语气不惊:“武青既然喜欢查,便交给他查。”
  顿时萧亦心满意足,不枉他大老远跑一趟上眼药:“臣谢陛下!”说着献宝般摸出个墨玉扳指,“陛下,臣见您手上空,特意从密室找来扳指供您赏玩。”
  收了这,就先别管其他钱他要怎么用了。
  封听筠好似知道萧亦所想,笑问:“借花献佛?”
  萧亦不作声,暗道:不,拿佛的东西献佛,密室里的本就是从国库贪走的。
  “放桌上即可,刺杀之事你有何头绪?”封听筠没追究又问。
  萧亦将扳指放在桌面上,旁边就是磨墨的砚台,两个黑的凑一块,明显墨玉戒指更温润细腻。
  要不说他眼光好。
  “臣想在靖国公母亲寿宴到靖国府上找找线索。”总能从一两个下人嘴里能套出东西。
  封听筠没反对,淡声道:“靖国公府上有一密室,机关重重,你不要胡乱走动。”
  好不了解!萧亦无声道,也没多追问,他清楚什么是能知道的,什么是哪怕能知道也要装糊涂的,接着请示下一步:“另外,臣不懂越王为何与靖国公关系不一般。”
  一直想不通,只觉没道理,他私下查过,靖国公和越王隔着一辈,几乎没什么血缘纽带,这般怎么还能处处为对方考虑?
  封听筠沉凝一瞬,没回答原因,却给萧亦指了条明路:“你可以去看看越王府中查抄出来的东西。”
  萧亦不解看向封听筠,封听筠没再说话,只道:“温思远脑子活络,或许可以找他帮你。”
  一连送两员大将,萧亦无端生出股长辈纵着小辈乱来的既视感,没忍住就问出了口:“陛下似乎尤为喜欢授人以渔。”
  封听筠无奈偏头笑:“萧大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朕希望我们的君臣关系长期存在。”
  要给线索,封听筠可以现在就将证据放萧亦面前,但比起直接给,萧亦显然更倾向于自己动手去查,有人指点迷津再好不过,没人也无伤大雅。
  何况本来也不是教,只是降低难度罢了,有难度但不至于无从下手才有进步空间,更是成长之道。
  萧亦没能细想,盯着封听筠的目光有些愣,封听筠本身生的极为好看,三庭五眼骨相天成,不笑便是尊冰雕玉琢的美人,弯眼低眉笑时更是乱人心神,不由得就想起早上发生的事。
  封听筠敛笑问:“在想什么?”
  萧亦瞬息回神胡说八道:“想陛下好为人师。”
  才怪。
  封听筠会错了意,笑着摇头:“不教你,好奇越王府中有什么就让王福领你去看。”
  天生的矜贵雅量。
  “臣这就去。”说完急不可耐往外走。
  夭寿,他为什么会拿武青和封听筠比。
  越王府抄来的财务未分门别类入科,仍统一放在几间屋子,金银珠宝瓷器书画自不用多说,还有个纯黄金打造的笼子,能塞只藏獒进去,不知道是拿来关什么的。
  单是财物萧亦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不走寻常路地翻起了书籍。
  出乎意料的,越王收集的孤本多是兵书武术,再翻竟还有本苍鹰饲养手册。
  从苍鹰的习性到如何饲养,事无巨细成列着。
  王福眼观鼻鼻观心,开口解疑:“越王殿下喜养鸟雀,最稀罕的当属一只叫当归的苍鹰。”
  喜养鹰?
  倒是符合性格。
  萧亦拿起两本教搏击的书,皱眉问:“越王习武?”
  王福点头:“越王殿下的功夫和陛下比也是不差的。”
  和封听筠相比不差,萧亦不知道封听筠武术具体深浅,单凭上一次在书房跃上房顶也是不差的。
  越王和封听筠旗鼓相当,纵火烧钦天监时又怎会被他刺伤?
  不对劲!
  萧亦闭眼全面复盘了一遍,重复问:“公公确定越王武术了得?”
  王福不明所以,点头:“这老奴怎么会记错,当时您刺伤他,我们都以为您功夫了得!”
  功夫“了得”的萧亦难忍咬上后槽牙,他这是给人当刀使了!
  抬脚往外走,王福却被萧亦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怔愣,追在后面问:"大人这就不看了?大人要去哪?"
  “不看了,去大理寺。”好个二五眼越王,才见面就给他算计上了。
  之前觉得越王不堪重用,眼下却是恨铁不成钢早了。
  越王一开始要的就不是保靖国公!
  他要的是靖国公给他偿命。
  一个人若是看重另一个人,绝不会将其暴露出来,成为人尽皆知的软肋,唯有想将一个人用作挡箭牌时,才会让人知道他多看重。
  牢中,越王会被他激怒,明摆着就是要暴露靖国公,故意让他查!
  培养聋人单靠找温思远借的印子钱不够,靖国公背后势必有支持,完全可以用作死士的拿去贸然放火烧楼,要的未必是帝位,是拉靖国公下水。
  牢房中装的像模像样,何尝不是摸清了他的性子,故意引导他查案。
  至于一开始被他刺那一刀,更是蓄意为之,有意被抓。
  甚至最后供出李寒,是清楚李寒握有实证,料定了只要他出手背后必定引出事端。
  哪里是惊天动地的盟友,分明是被迫同生共死、感天动地的仇人!
  盟友关系惊天地泣鬼神的越王,此时正悠闲靠在栏杆上隔窗望景。
  萧亦无声无息走到越王背后,冷蹭蹭开口:“殿下好兴致。”
  越王沉默不答,萧亦索性踹了脚牢房栏杆:“下官实在好奇殿下的武术,免得殿下隔窗窥天,不如随下官出去看看风景,活动活动拳脚?”
  越王出奇的心平气和:“在下听闻萧大人遭到刺杀,眼下看活蹦乱跳依旧。”
  “殿下说笑,下官就一条命,经不得住吓,您看这事下官就此收手如何?”萧亦冷眼看着,牢房久不见光阴暗潮湿,连带着越王的半张脸都阴冷下来。
  这等阴人!
  “萧大人说笑,我早就被褫夺了封号,算得上什么殿下。”越王撑地起身,直面萧亦,脸上若有似无挂着笑,先声夺人,“您不是早就答应我,不查吗?”
  脸上浅笑,语气却也是十足的嘲讽与挑衅。
  “您说的对,我这不就洗心革面回头是岸了?”萧亦也不争这点口舌,心底不由得暗骂。
  关系好的好查,像这种激将法激他去查的不好查。
  正是两两沉默间,不远处传来动作不算轻盈的跑步声,萧亦循声望去,瞬间福至心灵:“王公公,臣惜命,还望您禀告陛下,此事变就此作罢吧。”
  萧亦走后跑回御书房回禀,得了令又紧赶慢赶跑来的王福怔怔抬头:“萧大人说什么,咋家没听清楚?”
  奈何萧亦正与越王对立站着,无心分身。
  越王眯眼笑问:“大人可敢起誓?”
  “怎么不……”敢字未出口,一道清沥声音就半道截胡,“有什么必要?”
  那句“如有违背,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的毒誓,没必要。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臣有靠山
  越王没拜封听筠,只躬身行礼:“陛下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封听筠挑眼看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哪里不能去?”越王走进牢房深处,背靠墙面单膝屈起,像是故意要隔出段距离看封听筠。
  封听筠唇角含笑,叙旧般道:“敏绣宫,朕便进不去。”
  萧亦抬头抬头看封听筠,不能去和进不去?什么意思。
  越王深深看一眼封听筠,忽的额角暴起青筋,却未发起气来,继而将目光移到萧亦身上,嘴上亦封着道禁制:“陛下当着个外臣说这些合适吗?”
  “墙既无缝便没了遮掩的必要。”等何时天下出了密不透风的墙,再埋葬真相。
  封听筠与越王眼神交汇,忽的萧亦似乎听见火花相接发出的碰撞声,火星激迸,连着周遭杂乱的干草烧出熊熊巨火,吞灭牢笼。
  封听筠说的面无表情,好似并不在意,越王草垛下的手在无声中频频发出断碎声,两人无声交锋,周围气压也开始下降。
  哪怕萧亦不知情,眼下也看得出,封听筠大概是在越王逆鳞上反复踩踏。
  最终是越王冷脸败下阵来:“还望陛下尊重逝者。”
  封听筠讽道:“若无尊重,朕留你作何?”
  费尽心思摆这么一道,若非他见靖国公不顺眼,早盖棺定论,何必拖到今天?
  越王嘴唇微开,送了口陈气出来,难忍反唇相讥:“陛下好体面!”
  “正如你所愿。”封听筠隔着栏杆望着,牢房破败,草屑横飞,昔日手足那一身傲骨竟也折了。
  像是试探清楚了封听筠的态度,越王冷笑着收了周身尖刺,挑捏软柿子般好整以暇看向萧亦:“萧大人,您要查案不妨去靖国公书房,找找昔日犯事未出宫的老宫女,再找找二十多年前因错死在辛者库的宫女。”他恶劣一笑,换了个方向栽进草垛,躺得毫无仪态,“去晚了,会说话的人就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