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楚常欢浑身僵住,心跳也似骤停,好半晌都喘不过气。
  明明傍晚他和梁誉才做了一回,身上还有梁誉留下的痕迹……
  思及此,楚常欢便莫名惧怕,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顾明鹤终是意识到了不对之处——自坐上马车后他便一言不发,虽然从前也爱哭,却不似今晚这般频繁。
  最关键的,楚常欢对他没有半分重逢的喜悦。
  “欢欢,”顾明鹤捧住楚常欢的脸,疑惑道,“为何不说话?莫非不想见到我?”
  楚常欢连连摇头,主动去吻他的唇,眼泪益发汹涌:“一别半载,我每晚都梦见你,怎会不想见你呢?”
  顾明鹤暗松口气:“是我的错,不该丢下你在京中受苦。你我夫妻从此厮守,再不分离了。”
  与疼爱自己的夫君长相厮守,何尝不是人间乐事?偏偏楚常欢腹中怀了别人的孩子……
  倘若让明鹤发现这个孩子,该如何解释?
  他会……生气吗?
  越是深思,便越是痛苦。
  忽然,楚常欢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明鹤,驻军府走水,是否与你有关?”
  顾明鹤道:“驻军府内全是梁誉的精兵把守,若不这么做,我如何救你出来?”微顿几息,又道,“你在担心他?”
  楚常欢道:“我……我没有。”
  “他当年那般负你,焉能忘怀?”顾明鹤沉声道,“别忘了,我才是你夫君,他的王妃是那个叫姜芜的哑女,而不是你。”
  楚常欢点点头,道:“嗯,我没忘。”
  乞巧之日,城中灯明火彩,喧嚷热闹,马车辘辘驶出城外,乘着夜色向东而行。
  楚常欢掀开幄幔,凝望着渐行渐远的兰州城,目光不觉变得呆滞。
  良久,他放下幄幔,对顾明鹤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顾明鹤道:“出关,前往北狄。”
  “北狄?!”楚常欢不由震愕,“为什么要去北狄?”
  顾明鹤道:“平夏城一战,有人与夏军暗通款曲,在红谷关设伏,里应外合使我兵败,欲置我于死地。彼时我已身负重伤,是成永舍命将我救出,并伪造出我已战死的假象。”
  楚常欢一怔,问道:“何人所为?难不成是杜怀仁一党?”
  “尚不能断定。”顾明鹤眸光晦暗,“如今人人都认定我已叛国,所以汴京是回不去了,只能前往北狄。”
  楚常欢犹豫道:“可是……”
  九黎族巫祝尚未到来,他腹中的孩子也没能打掉,若是去了北狄,又该如何?
  “可是什么?”顾明鹤蹙眉,“你不想跟我走?”
  楚常欢当即摇头:“我并无此意。”
  顾明鹤抚摸他的面颊,温声道:“我祖父原是北狄人,此番亦蒙萧太后出手,方才保全我的性命。
  “在北狄将养了数日,伤愈之后我便返回京城,寻到你我的埋骨之地。那时的我痛不欲生,恨自己连累了你,可我如今失势,就算想要复仇,也无能为力。
  “随后我又回到了北狄,不巧遇见被挑断手脚筋的谢叔,是他告诉我你还活着,已被梁誉藏进王府,纳为王妃了。随后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兰州,将你救走。”
  楚常欢满眼悲戚,又落下泪来:“明鹤,你受苦了。”
  顾明鹤握住他的手,轻轻贴放至自己胸口处:“欢欢疼我,我便不苦。”
  楚常欢抽噎几息,又道:“谢叔还活着?”
  谢叔便是嘉义侯府的管事,自从入了皇城司大狱后就日日饱受酷刑折磨,后来梁誉因弄坏了楚常欢的玉簪,为弥补过错,便向谢叔询问楚常欢的心头好,并以此为筹码,把他救了出来。
  顾明鹤自然知道梁誉是在讨好楚常欢,但目前看来,他的妻子没有动心,依旧只爱他一人。
  顾明鹤微笑道:“还活着,现下正在临潢府养伤。”
  夜色渐浓,两人交谈间,马车已行至一座小镇。
  西北荒凉,这个时段镇子里已不见人迹,黑灯瞎火,煞是寂静,仅有一间客栈门口尚挂了一盏油灯,为来往之旅人引路。
  马车在客栈前缓缓停下,顾明鹤问客栈掌柜要了一间上房,并叮嘱小二烧些热水送来客房。
  屋内灯烛明亮,不及马车里幽暗,楚常欢害怕被顾明鹤看见肚子,刚迈进客房,便迫不及待爬上了床,用被褥裹住自己。
  顾明鹤不由失笑:“黄天暑日的,你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做甚?”
  楚常欢心虚道:“我在狱中积了寒,即便是夏日也怕冷。”
  顾明鹤顿生怜惜,连同被褥把他拥入怀里,柔声道:“待去了北狄,我便为你找个大夫调养身子,务必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一听他要找大夫,楚常欢又惊又怕,忙道:“不用找大夫,我已经好多了。”
  顾明鹤笑道:“我知你不愿吃药,怕苦,但身子要紧。”
  言多必失,楚常欢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默默接受。
  少顷,店小二送来几桶热水,注入浴桶里,待关了门,顾明鹤道:“欢欢,洗澡吗?”
  楚常欢摇头道:“我在驻军府已经洗过。”
  顾明鹤便没强求,解衣泡进浴桶里。
  楚常欢不露声色地挪向床内,避开他的视线后忙拉开衣襟一瞧,一道鲜红的齿印赫然入目。
  这是梁誉傍晚咬的,破了皮,没个十天半月很难消失。
  他今夜乃是被走水惊醒,未穿束胸,如今双-乳丰似妇人,不消上手,只需瞧一眼便能窥出异样,更何况肚子业已显怀,顾明鹤何其敏锐,怎能轻易隐瞒得住?
  楚常欢焦急不已,渐渐失了主意。
  未几,一阵“哗啦”水声传入耳内,顾明鹤洗完澡,正在擦拭身体。楚常欢慌忙整理衣襟,蹲坐在床角。
  顾明鹤穿上中衣行至床前,见他瑟缩在床角,便道:“欢欢,过来。”
  楚常欢裹着被褥朝他靠近,甫一抬头,便被他捏住下颌,唇瓣相贴,缱绻缠吻。
  一别半载,相思成疾,令彼此魂牵梦萦的人如今近在咫尺,自是有道不尽的绵绵情意。
  顾明鹤初时吻得异常温柔,待楚常欢逐渐沦陷,便撬开齿关,用舌尖舐过他嘴里的每一寸柔-软。
  两载夫妻情缘,楚常欢早被他教得乖顺极了,仅一个吻,便能轻易动情。
  顾明鹤轻轻捏住他的后颈肉,呷了呷他的耳珠,问道:“欢欢,可要夫君疼你?”
  楚常欢骨软似水,喘吁吁地贴在他身上,正欲点头,冷不防想起自己腹中还有个孩子,霎时清醒过来。
  察觉到怀中人身形微僵,顾明鹤松开他,疑惑道:“怎么了?”
  楚常欢面色发白,嗓音颤抖:“我……我有些乏了,今晚不想。”
  言罢,竟许久未得到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抬眸,便见顾明鹤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明明是温柔的眉目,却无端令人心慌,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撕下他背叛夫君的虚伪面具。
  楚常欢一时无措,眼眶陡然变得湿润。
  顾明鹤无奈一笑,抚摸他的面颊道:“我又不强迫你,哭什么?”
  楚常欢委屈道:“没哭……”
  顾明鹤哄道:“好好好,娘子没哭,是为夫眼花了。”话毕,目光凝在他颈侧,神色微变,倏尔又恢复如常,“你脖子上的疤痕怎么不见了?”
  楚常欢如实道:“梁王手里有一盒愈肤膏,乃沈太后所赐,据说那药膏是喀喇汗国进贡而来。此前我在牢里受冻,双足生满冻疮,留了不少疤,梁王便将那药膏与我所用,一并连颈间的疤痕也抹去了。”
  抹了疤,合该是件高兴事儿,可顾明鹤的面色却莫名沉凝。
  须臾,他问道:“是他给你抹的药?”
  楚常欢支吾道:“是……是我自己。”
  顾明鹤眸光微暗,旋即一笑:“梁誉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楚常欢垂眸,摇了摇头。
  顾明鹤显然不信,复又道:“你们成亲之后可有睡在一起?”
  楚常欢心下一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于是用力推开顾明鹤,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你既然不信我,又何必来找我!”
  眼泪是对付顾明鹤的利器,见他这般伤心,顾明鹤果然不再追问,忙把人搂入怀中,一叠声地道歉:“是为夫之过,为夫不该这样怀疑你,原谅我好不好?”
  楚常欢本就心虚,只得见好就收,抹了泪,裹着被子躺在床内,赌气似的背对着他。
  顾明鹤不免失笑,旋即俯身凑近,问道:“不打算让我盖被子吗?”
  楚常欢挪动身子,分出一半被褥与他,顾明鹤伺机钻进被中,将失而复得的妻子再度揽入怀里。
  楚常欢唯恐他动手动脚,忙用双臂遮住腹部,顾明鹤不疑有他,就势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奔波许久,实有些疲乏,快睡罢,明日一早还要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