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顾明鹤笑了笑:“疼?你拔剑抹脖子的时候怎么不怕疼?”
  楚常欢害怕极了,落泪道:“明鹤,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视你如亲兄长,从未对你有过半分肖想,我们不能做夫妻。”
  他的话字字锥心,顾明鹤闻言,又笑了一声:“你还想嫁给梁誉,是吗?可他为了那个李幼之,眼都不眨就与我做了交易,可见你在他心里一文不值。我视你如宝,你跟我有什么不好?”
  楚常欢怔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顾明鹤抹去他的泪,耐心地哄着:“欢欢别哭,我会一直爱你。”
  楚常欢望着他,哭得梨花带雨:“明鹤,放了我。”
  顾明鹤道:“听话,先换药,若是留了疤就不好。”
  楚常欢便挣扎起来,抽泣道:“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了……”
  顾明鹤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拥住他,附在耳畔,斩钉截铁地道:“痴、心、妄、想。”
  楚常欢浑身一僵。
  顾明鹤又道,“你只能是我的,即便死了,也要进我顾家祠堂,埋进顾家的墓地。”
  楚常欢后背发凉,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顾明鹤!
  不过转瞬,顾明鹤又似从前那般,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欢欢,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一心一意地爱我。”
  话毕,吻了吻他的唇,起身离去。
  自此后,楚常欢便一直被囚于笼中,饶是手腕被磨出了血,顾明鹤也绝不心软。
  颈侧的剑伤日渐愈合,却留了一道狰狞的疤,顾明鹤嫌它碍眼,便用白绡缠住楚常欢的脖子,将它遮掩了去。
  直到某天,顾明鹤喂给他一枚药丸,楚常欢被迫吞咽,不多时腹部便传来一阵绞痛,他流着泪看向顾明鹤,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明鹤并未应声,而是解了束腰,拉开衣襟,露出一面坚实的胸膛。
  楚常欢已顾不得腹痛了,连连后退,直到被笼壁阻了退路,方惊慌地开口:“明鹤,你……”
  两人成婚数日,顾明鹤从未逼迫他行过房事,眼下如此,大有奸'幸之意。
  楚常欢道:“你说过,你不会逼我的!”
  “是你在逼我。”顾明鹤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旋即掏出一把匕首,往心口划去。
  楚常欢大惊失色,忙又朝他靠近:“不!明鹤,你在做什么!住手!”
  他被锁链困住,难以阻止,
  利刃划开皮肉,鲜血横流。
  可下一瞬,顾明鹤竟用杯盏盛血,掰开楚常欢的嘴角,迫他将鲜血饮尽。
  腥热的液体滚入喉间,楚常欢惊呼一声,猝然睁开了眼:“明鹤!”
  屋内灯影憧憧,梁誉静坐床头,面色沉沉。
  楚常欢昏迷了两三日,此刻总算转醒,可那些将他囚锁金笼的梦,竟如云烟般消散,无从回忆。
  他对上梁誉的目光,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梁誉道:“放心罢,孩子无恙。”
  楚常欢愕然:“什……什么?”
  梁誉只当他还未清醒,便又道,“孩子命大,保住了。”
  楚常欢眼前一黑,他费尽心思才动了胎气,怎么就……
  梁誉握住他的手,道:“你昏迷了好几日,应是饿了,想吃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备来。”
  楚常欢抽出手,淡淡地道:“王爷出去罢,让我静一静。”
  半晌,梁誉起身,离开寝室。
  其后又将养了几日,楚常欢的身子得以痊愈,可他却不像前些时日那般热情了,复归死气,杳无生机。
  夜里入眠后,亦是噩梦频频,嘴里念叨的,永远都是顾明鹤的名字。
  过了小满便算入暑,河西的白日也趋渐炎热。
  这日午间,楚常欢休憩时又被噩梦惊醒,此刻姜芜并未侍奉在左右,他兀自发着呆,良久,起身下床,往供奉顾明鹤牌位的耳房行去。
  自打动了胎气之后,梁誉因心存愧疚,对他的看管便疏松了许多。
  西北风沙严峻,数日不曾来此,神龛又积了灰,就连灵牌上的刻字也变得模糊不清。
  楚常欢跪在蒲团上,用袖角揩净灵牌的尘埃,轻声唤着顾明鹤的名字,不知不觉又湿了眼。
  “明鹤,对不起,我未能落掉肚里的孩子……”他一面擦拭灰尘,一面哽咽,“你若在天有灵,便带我走罢。”
  屋内孤冷,远不及窗外的风和日畅,楚常欢触摸着冰凉的木牌,泪流不止。
  忽然,紧闭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楚常欢骇然回头,竟见梁誉铁青着脸向他走来!
  楚常欢抱着灵牌匆忙起身,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梁誉沉声道:“原来你不知廉耻地勾引我,就是为了在房事中落胎?”
  楚常欢不语。
  梁誉气恼至极,胸口宛若压了一堵巨石,又闷又疼:“为什么?”
  楚常欢垂眸,始终不愿开口。
  梁誉闭了闭眼,道:“当年你舍命救我,可我却那样对你,所以你恨我,是不是?”
  楚常欢道:“从前我的确对王爷一片痴心,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爱恨与否,如今已不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梁誉问他,“顾明鹤吗?”
  楚常欢道:“他是我夫,自然重要。”
  “可我也是你的夫君!”梁誉厉声道,“我与你拜过天地,也洞了房,你是我的王妃,是吾妻!”
  楚常欢沉默地抱紧牌位,梁誉妒火攻心,一把夺过它,用力摔做两半。
  “明鹤!”楚常欢欲拾灵牌,却被梁誉一把拉过,惯在了供桌上,用力捏住他的下颌,咬牙道,“嘉义侯顾明鹤私交敌国,致邺军溃败,乃千古罪人!生当五马分尸,死后应下地狱,永不超生!”
  楚常欢双目无神,唯有眼泪可流。
  梁誉愤恨难当,沉声问道,“他对你做尽恶事,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已怀了我的种,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
  楚常欢眸光翕动,对上他的视线,冷笑道:“王爷莫要忘了,当初可是你亲手将我送给嘉义侯的。”
  梁誉一怔,怒意全无:“什、什么?”
  楚常欢道:“两年前的端午,我亲耳听见你与明鹤的对话——为救李幼之,王爷不惜舍身入局,诓我吃酒,给我下药。这些事,莫非王爷都忘了?”
  第27章
  李幼之乃前朝名将李光弼的后人, 李光弼治军严整勇略,曾于河阳之战立下汗马功劳,乃平定安史之乱的功臣良将。
  后因遭宦官谗害, 憾恨终身, 最终只留下几本兵书传与后人,然而正因这几本兵书的遗世,致使李家后人惨遭横祸,或死或伤,数年来一直被各方势力追杀,慌于藏身逃命,哪怕几经朝代更迭,仍有人惦记着前朝李家的兵书。
  后来李幼之便将先祖所著兵书逐一焚尽, 并以傩神的身份在天水城立脚。
  兵书虽焚,但他却能倒背如流, 是以当初被梁誉从火堆里救出后,他便凭此优势留在了梁誉身边, 出谋划策,协助作战。
  庆元四年春,凉州之战告捷,梁誉回京后不久, 留守在凉州城的李幼之因其身份被夏人知晓而遭掳掠, 梁誉得知此事, 义无反顾地派人营救。
  而此时,楚常欢逃婚离京, 顾明鹤不知从何处得来李幼之被掳的消息,便以救人为条件,与梁誉做了交易。
  可没想到, 端午那日,楚常欢竟将他二人的话都听了去。
  他已不及去细想当初是否是顾明鹤刻意诱他说出那番话让楚常欢知晓,此刻满心皆是悔恨。
  “我……”梁誉张了张嘴,无力地辩解道,“我不知道你那日也在。”
  楚常欢冷笑:“王爷若知道,便不会说了吗?”
  梁誉一时愣怔,不得言语,良久方道:“我救李幼之实因惜才,并无他意,倘若重来,我定——”
  “没有倘若了。”楚常欢推开他,自供案起身,将碎裂的灵牌拾了起来,拼在一处,重新放回神龛内,“当年王爷为救人而把我推给嘉义侯,我的确心有不甘,可命该如此,我也奈何不了。”
  梁誉只觉脑内嗡嗡作响,震出一股子剧烈的痛楚:“是我负了你。”
  楚常欢扬了扬唇,似笑非笑道:“王爷说笑了,一厢情愿的事,何来负与不负之说?如今俱已过去,我也没放在心上了。”
  他的一句“没放在心上了”,几欲令梁誉失去理智,良久方缓过神来,艰涩地道:“常欢……”
  楚常欢凝望着神龛内的破碎灵牌,淡淡地开口:“我夫已死,王爷莫就再为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