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谁能想到她们遇到的这只,不但大得可怕,还无法被毒倒,接着还三下五除二地筛了一溜水箭出来……弥晓很想问,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松花忽律啊!
  以水造箭,虽并无箭形,只是灵气凝结的锐利水流,但威胁丝毫不能小觑。这是水系妖类最质朴的术法,松花忽律只是妖兽,灵识未开,只是凭借天赋用出来,少了许多操控,却仍然有着万箭齐发的惊人声势。
  水箭是朝着枫齿鱼船去的,看样子松花忽律也知道伤它最重的人到底在哪边。弥晓两人所在方位,只被箭雨擦了个边,弥雁连连挥剑,将靠近这边的水箭击散。
  接着她立刻担忧地回头,看向枫齿鱼船那边。
  那自称散修的师兄,此刻面对迎面而来的水箭,竟然一步不动,重又拉开手中弓箭。
  弥雁见状险些惊呼出声,无奈离得不够近,根本救援不及。就在她以为对方要被水箭击中时,空中刹那间光芒大作!
  黑夜中,一道方圆足有数丈的阵法瞬间浮现在船尾之前。
  闪耀着金红色泽的细线纵横交错,勾勒出这个复杂到难以辨认的阵法的形状,如同一面光芒闪耀的坚盾,挡在那弯弓搭箭的身影面前。
  弥晓毕生最头痛的就是阵法课,偏偏仙门修士总得会一些,她学得痛苦万分,看到那堆乱七八糟的线条就头疼。可是如今,在这危机四伏的暗夜中,她望着那辉煌耀眼的轮廓,却难以自控地被那惊人之美所震慑。
  水箭噼里啪啦地打在那面阵法上,就像雨打莲叶,化作飞散的水珠迸溅开来。而持弓者并未停下,第三箭如期而至,朝着松花忽律的右眼激射而去。
  第68章 水上枫(四)
  弥晓下意识地尖叫出声,随即意识到他们刚才还在被这松花忽律追着打,马上停下了。
  她心中悲愤无比: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冲着人家的眼睛打啊!
  不过她也不是不懂形势危急,要说之前还抱着把这只巨大松花忽律的眼睛夺下来的想法的话,如今已经基本没这个念头了。
  就算眼睛完好无损,也轮不到她们拿走。这么一想,好像也没有那么心痛了。
  ……不,还是好心痛!
  心痛也没有办法,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松花忽律又挨了一箭,昂起的头颅缓缓低下,朝着水中沉了下去。
  危机暂时度过,弥晓松了口气,估计那边的乔杭要是没死也用不着她救了,就拉起师姐,朝着鱼船跑去。
  到现在,她脑中还是乱糟糟的,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只巨大的松花忽律打破了她们的计划,现在白沙沼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松花忽律?有的话,是现在去找还是明日再来?这些事情,她都不清楚。
  不过,想不清楚就交给师姐好了,反正一向也都是这么干的。
  她看到船上那个叫什么来着……姓花的道友,放下弓箭,转头与他旁边的师弟说话。见了他们出手,她方才知道此前别人是没跟她认真。倘若换个别人脾气不好,又或是心怀恶意,怕不是要吃个大亏。
  等下回去船上,还是好好谢过人家的援手吧。
  才想到这里,弥晓突地感觉脚下一轻。她惊愕地低头,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悬于半空之中。
  怎么可能?她明明刚才还在水面上……
  这念头方从她心中划过,她就已经身不由己地坠了下去。四周夜色幽暗,她只能勉强看清楚,水面之中不知何时绞出了一个庞大的漩涡。刚才那一脚踩空,就是漩涡出现在她们正下方所致。
  短暂地坠落后,她一碰到水面,就感觉漩涡中生出一股力道,将她往水下拖去。
  这惊变来得太过突然,弥晓几乎吓呆了,连术法都全数忘记,一心挥动手脚,想要从里面扑腾出来。然而漩涡中的力道不强,却死死黏着在她身上,教她怎样都无法摆脱纠缠,身不由己地往下沉去。
  刚才她在慌乱中和师姐分开,这会竭力转头想看看师姐有没有逃离。夜雾浓厚,她只看到仿佛是师姐的一个身影在雾中隐现,接着就消失了踪迹。
  她绝望地划了两下水,嘴里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也沉了下去。
  ……
  片刻之前。
  方才钟溪派的师姐妹一前一后朝着松花忽律冲去的时候,他们在船上也没闲着,长明始终在校正罗盘,并告诉他,罗盘对于秘境的反应一直在增强。
  他们低声讨论几句,都觉得这不同寻常的松花忽律出现在此绝非偶然,说不定搜寻秘境入口,也要着落在这东西头上。
  然而这巨兽也实在危险,眼看那三人应付不来,谢真便出手援救。他最后一箭射出,便将春雷弓暂且放下,转头问长明:“有变化了么?”
  话刚出口,他视线一转,看到长明掌中的罗盘上,那金针忽然凝定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刻,一个庞大的漩涡在水中陡然浮现。
  这漩涡宽及数十丈,整片水面都未能幸免。船被掀翻的时候,三个人都坠落下去,谢真只觉得眼前一暗,接着手腕就被紧紧抓住。
  他走南闯北,也不是没有落入瀑布深潭的经历,立刻屏息闭气,改以灵气呼吸。在水中,不慌乱比旁的一切都重要,即使头顶是滔天巨浪,如果潜入水下,也并不是那样可怕。
  不过这水明显不是普通的水,他能感到漩涡正试图把他们往水下深处扯去。
  这倒不一定是坏事,他心想。如今的情势,更像是秘境入口打开了。
  尽管他颇为镇定,但如今本就是深夜,现在又落入水中,四下里实在是一片茫茫黑暗,任是再好的眼神,也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感到长明握着他手腕,两人在汹涌的浪潮中没入水下。
  冬日的湖水寒冷刺骨,谢真却觉得抓着他的那只手越来越烫。长明应该也察觉了,力道微微一松,谢真立刻翻手一抓,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把手伸进炉膛,抓住了正在煅烧的剑刃。就连周身冰凉的湖水也难以减轻这份灼热,他怀疑如果这不是在水里,他的手可能已经丝丝冒烟了。
  长明那边似乎有些着急,接连晃了几下,示意他放开。谢真却不敢放,既然秘境有不止一个入口,他就不想让两人在水下失散。
  就在他们的僵持中,谢真忽然感觉他们穿过了一层宛如水幕,却极为致密的壁障。与此同时,他抓着的手腕就如同融化一般消失无踪。
  他脱口而出:“长明!”
  这声音回荡在空旷之中,谢真这才发现,他已经不再身处水下。
  在水中飘来荡去,让他一时间有些晕眩,不得不在原地缓了片刻。这里四下仍是让人看不穿的漆黑,他好像从那道水幕中被扔了出来,如今半躺着的地方似乎是一片平整光滑的石板,上面有浅浅一层积水。
  谢真扶着隐隐作痛的头,站起身。从散去的回声上,他觉得这里应该是个相当宽阔的地方,或许是石洞之类。
  就算不是秘境,也多半是与秘境有关联的地方。
  他稍作检查,刚才被长明差点烫熟的左手还有知觉,散发出一股细微的焦味,让他哭笑不得。春雷弓完好无损,装着海山的包裹水火不侵,唯一丢了的就是长明。
  他尽量压下心里泛起的担忧,取出海山,试着问道:“石碑前辈?”
  一片寂静。
  他再尝试着问了几声,石碑还是毫无反应,就像是根本就没有寄身在这把剑中一样。
  见此,谢真也只好放弃。虽说长明早就说过不要太信赖石碑,这会他还是微有失落,倒不是埋怨石碑关键时候掉链子,而是担心出了什么意外。
  毕竟据石碑前辈自己所说,秘境与他关系匪浅,是不是因为进了秘境,他才会消失不见?
  谢真将春雷弓负在身后,去包裹中翻找。为防万一,长明在那里装了不少实用的物件,就像长明这次用的装订成册的阵符,就七七八八放了一大叠。那些纸页中的阵法都是长明亲手写成,谢真看他拿出来的时候还挺惊讶,这么多明显不是一天两天准备得完。
  长明当时不愿多说,只道:“闲着没事,写着玩的。”
  想起此事,谢真忽然有一丝明悟。长明平时虽研习阵法,这种给人拿来就能用的符纸,却怎么看都不是一时兴起写出来的,况且这中间什么照明、解毒、甚至防水之类杂七杂八的功用都有,他没事练这个干什么?
  除非……他本来就提早打算准备这些东西,给那个神魂不稳、最好少动用灵气的人用。
  谢真沉默了一会,方才循着长明说过的法门,从中抽出一张用以发出光照的阵符。他两指挟着这张薄薄的纸页,送入一缕灵气,将它抛入空中。
  阵符化为一轮明月,悬在半空,柔和的光芒自暗转明,徐徐照亮了周围。
  他手按剑柄,四下环视。
  此处固然空旷,但与他想象中的石洞天差地别。他置身于一座形制奇异的屋宇中,四下里范围似乎十分宽广,天顶却比一般的房屋更低,令人顿感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