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在初醒的眼睛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水汽和真实的疲惫。
  眼睛微微眯着,适应着光线。
  看到邢渊,凌曜的眼神里没有惊慌。
  他动了动被铐在扶手上的手腕,金属环与椅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这椅子……”他开口,声音比平日更沙哑几分,带着刚睡醒的黏稠感,和一丝清晰的抱怨,“睡不好。”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缓解身体的僵硬,眉头因为不适而蹙得更紧了些。
  “咯人。”
  邢渊停在几步之外,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等邢渊消化完这荒谬的开场,凌曜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制服衬衫依旧大敞着,前襟散开,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和那道刺目的疤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凌曜的视线重新回到邢渊脸上,语气自然得仿佛在吩咐自家副官,“给我找件衣服。”
  他顿了顿,眼神里没有任何羞耻或窘迫,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光芒,补充道:“还是说,你想一直看?”
  他甚至微微偏了下头,用一种陈述客观事实般的平静口吻,说出了足以让邢渊气血上涌的话:
  “我身材是很好,你想看,我理解。”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带丝毫炫耀,只有一种近乎天经地义的自我认知。
  随即,他话锋自然一转:“但是我有点冷了。”
  “……”
  邢渊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在凌曜这几句完全不着调的话面前,再次碎成了一地渣。
  他想看凌曜的身体吗?想。无时无刻不想将那具蕴含着惊人力量与冷静灵魂的身体彻底占有、拆解、打上自己的烙印。
  但被凌曜用这种“我理解你但我冷”的荒谬语气说出来,一切都变得……无比怪异。
  这根本不是正常俘虏该有的反应。
  邢渊看着他这副模样,尤其是那句“我身材是很好,你想看,我理解”,简直被气笑了。
  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邢渊几乎要忍不住,想把睢鸩立刻叫过来,24小时驻扎在这个房间里,实时翻译凌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底下到底藏着什么见鬼的“心理防御机制”和“客体化逻辑”!
  强压下翻腾的怒火,邢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冷?”
  他迈步上前,伸手,冰凉的指尖故意擦过凌曜裸露的锁骨皮肤。
  凌曜没有躲闪,只是抬起眼安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行。
  一件衣服而已。
  他倒要看看,凌曜披上他的衣服后,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邢渊转身,对门外低声吩咐了一句。
  不过片刻,一件折叠整齐的崭新衣物被送了进来。
  那是一件质地极其柔软的黑色衬衫,款式简约,但触感和细节处透出的低调奢华。
  他将衣服扔在凌曜身上,解开了他的双手。
  “换。”只有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也给了对方暂时的自由。
  凌曜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腕,骨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拿起那件衬衫,指尖能感受到面料传来的暖意和精良的触感。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已了然——这衣服,无论是尺寸还是风格,都明确指向邢渊本人。
  他慢条斯理地穿上,黑色的柔软布料逐渐覆盖了苍白的皮肤和那道疤痕。
  邢渊看着他穿上自己的衣服,一种微妙的、如同标记所有物般的满足感悄然滋生,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
  他不能总是被凌曜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带偏节奏。
  他需要重新掌握主动权。
  上前一步,邢渊的目光变得锐利,试图穿透那层柔软的布料,再次锁定那道疤痕的位置。
  “那个伤疤,”邢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旧事重提,“怎么来的?”
  他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凌曜平稳的呼吸,一字一顿地封死所有退路:“别拿‘忘了’忽悠我。”
  凌曜系上最后一颗纽扣,整理好衣领,这才抬起眼,迎上邢渊探究的视线。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又似乎在回忆。
  然后,他给出了答案。
  简洁,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激烈的否认都更让人难以追问下去:
  “训练。”
  “意外。”
  四个字。
  第90章 宣言
  凌曜穿好了衬衫,柔软的黑色布料隔绝了微凉的空气,也暂时隔绝了邢渊探究的视线。
  他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那句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只是随口一提,并不值得深究。
  但邢渊的目光却如同焊在了他身上,那道被遮盖的疤痕,仿佛能穿透布料,重新显现出来。
  “训练,意外。”邢渊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什么样的训练?什么样的意外?能留下那么长一道疤。”
  他向前一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凌曜胸口衬衫下的位置,声音低沉而危险:“我要听细节。”
  凌曜抬起眼,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回忆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邢渊以为他又要敷衍过去时,他才缓缓开口:
  “冰河。”他吐出两个字,周围空气的温度仿佛都随之下降了几度。
  “那是最终考核,冰河,零下四十二度。”
  他的语调依旧平直,像是在汇报任务简报,
  “任务目标:在敌方模拟追击下,携带情报,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撤离点。”
  邢渊瞬间明白了,那不是普通的训练,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考验。
  情报与受训者本身绑定,失败,可能意味着死亡。
  “我潜过冰层,”凌曜继续道,眼神放空,仿佛穿越回了那片极寒的死亡之境,
  “避开了三波巡逻,距离撤离点,只剩最后五百米。”
  他的语速稍微快了一点,但依旧不带感情。
  “冰层比预想的薄。”
  “我掉下去了。”
  五个字,概括了生死一线的瞬间。
  “河水……能瞬间夺走人的体温和意志,追兵在靠近。”
  他陈述着,仿佛那个在冰河中挣扎的人不是自己,“我必须上去。”
  “然后?”邢渊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找到了一处勉强能承重的冰沿。”凌曜说,“往上爬的时候,一根断裂的、被冰冻得如同钢铁的粗壮树枝,”
  他抬手,指尖在自己胸口那道疤痕的轨迹上,从上至下,虚虚地划了一下,
  “刺穿了我的防护服,从这里,”他的指尖停在胸口上方,
  “一直划到这里。”指尖最终落在腰腹的位置。
  他甚至没有用“撕裂”或者“剖开”这样的词汇,只是用一个简单的“划”字。
  “差点就……留在那里了。”
  他结束了叙述,语气依旧平淡得令人心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冰河,断枝,贯穿躯干的撕裂伤,极寒,追兵……
  那不仅仅是“训练意外”,那是一场被精心设计在生死边缘的残酷仪式,目的就是为了锻造出最锋利、最坚韧、也最……无情的“刀”。
  而他,活了下来。
  带着这道几乎将他劈成两半的疤痕,和他那颗被冰河淬炼得如同寒冰般的心脏。
  邢渊看着凌曜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并非仅仅是他所以为的、一个有趣又难搞的对手。
  一股混杂着震撼以及更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在邢渊心中翻涌。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征服这个冰冷的灵魂,他更想成为那个唯一能触碰这份冰冷的人。
  “差点留在那里……”邢渊重复着凌曜最后那句话,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
  他指尖终于落下,隔着那层柔软的黑色丝质衬衫,精准地按在了那道长长的疤痕所在的位置。
  邢渊的指腹感受着布料下身体的温热,以及那隐约可辨的、微微凸起的疤痕轮廓,
  “他们治好了你,把你磨成了现在这样……最锋利的刀。”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
  凌曜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地回应:“完成任务,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邢渊低笑一声,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想透过布料和皮肉,触摸到那段被冰封的过去,
  “可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凌曜,你的生死,由我决定。”
  他需要让凌曜明白,无论凌曜经历过什么,此刻,以及未来,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向后靠在凌曜对面的桌子上,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