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仔细观察着安木的反应。
  “你说,”凌曜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他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吗?知道你看穿了他的监视,还反过来利用他给我传递假情报吗?”
  安木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依旧沉默。
  凌曜轻笑一声:“哦,他可能不知道。他那种单细胞生物,脑子里除了忠诚和那点可笑的同情心,估计也装不下别的复杂东西。”
  他站直身体,
  “我利用他来看住你。”
  “你利用他来误导我。”
  “说起来,我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对吧?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他停在安木正前方,挡住了部分刺眼的光线,阴影笼罩下来。
  “还是说…”
  “你真的对他那点廉价的关心,产生感情了?”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猛地刺入安木紧绷的神经。
  安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你胡说!”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那种蠢货……那种……肤浅的……废物!我怎么可能……?!”
  凌曜却仍然继续:“你内心深处,是不是偶尔也会可悲地觉得,那条傻狗比你那个完美的‘邢渊大人’…更像个人?”
  “闭嘴!你不准侮辱邢渊大人!”安木彻底被激怒了,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镣铐死死困住,“你懂什么?!你们根本不懂!”
  “我不需要懂。”凌曜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只剩下最直接的命令和压迫,“告诉我,安全局里,除了你,还有多少只老鼠?”
  “邢渊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他逃出去,不是为了躲起来吧?”
  “你们所谓的‘进化’…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安木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审讯室内的空气紧绷到了极致。
  然而,就在这一刻,安木像是突然用尽了所有力气,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鲜血瞬间从他嘴角溢出。
  他眼中闪过一抹极端的决绝。
  凌曜瞳孔一缩,立刻上前捏住他的下颌,防止他咬舌自尽,同时厉声喝道:“科烬!医疗组!”
  审讯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凌曜看着眼前的安木,知道今天最多只能到此为止了。
  ………
  外勤部的武器库,气氛有些沉闷。
  肃屿正黑着脸,哐哐哐地给自己那套装备做保养,动作幅度大得像是跟装备有仇,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低气压。
  他队里那几个平时插科打诨的队员互相使着眼色,蹭了过来。
  “头儿,还在想技术部那…那位的事儿啊?”
  一个名字叫刘润的队员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活跃气氛,“嗐,要我说,那种搞技术的,心思深得很,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肃屿擦枪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吭声,脸色更沉了。
  另一个块头看起来很大,名叫王武的拍了拍肃屿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肃屿拍趴下:“就是!头儿,咱大老爷们儿,拿得起放得下!他之前对你那么好,指不定就是看你…呃…好骗?”
  他说完似乎觉得不太对,挠了挠头。
  旁边一个稍微机灵点的队员赶紧接口:“王武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头儿,刘润说得对,那安主任…啊呸,安木!他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
  “利用你接近咱们外勤部,打探消息呢!你看这次出事,电力就是他掐的!这种人心都是黑的!你可千万别为他难过,不值当!”
  “对对对!”刘润连忙点头,“他之前对你笑,给你包扎伤口,肯定都是装的!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这种笑面虎最可怕了!”
  “说不定连喜欢男的都是装的!”王武一脸笃定地补充,
  “就为了骗你这种…呃……重感情的!”
  肃屿猛地把擦枪布摔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几人一跳。
  “你们懂个屁!”他低骂一声,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
  “都他妈给我滚去训练!少在这儿嚼舌根!”
  队员们面面相觑,知道戳到老大痛处了,顿时噤声。
  刘润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头儿,我们就是…就是看你这两天饭都吃不下,训练往死里练,心里不痛快……那种人,不值得……”
  肃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知道队员们是关心他,但他们的话像刀子一样,每一句都在提醒他:
  你不仅眼瞎,而且蠢,被敌人用最廉价的手段耍得团团转,甚至还可能动了真心。
  这种认知比任务失败受伤更让他难受。
  “行了,我知道了。”他挥挥手,声音疲惫,“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队员们看他这样,也不敢再多说,互相推搡着悄悄离开了装备库。
  肃屿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桌上被自己保养得锃亮却冰冷的枪械。
  他又想起那天在审讯室里,安木苍白脆弱、嘴角带血的样子,还有更早之前,在技术部昏暗走廊里,那人微凉的手指和专注的侧脸…
  两种画面在他脑子里疯狂交替,几乎要把他撕裂。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铁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妈的!”
  他恨安木的欺骗和背叛。
  他也恨自已的愚蠢和那点不该有的心动。
  这种混乱的情绪像一团乱麻,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宁愿去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干一架,也不想面对这种糟心事儿。
  第34章 放不下,也原谅不了
  肃屿把自己埋在高强度的训练和出勤任务里,几乎不眠不休,试图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麻痹大脑,阻止那些关于安木的画面和念头冒出来。
  但有些东西,越是压抑,就越是顽固。
  在食堂角落,他无意中听到两个文职官员一边吃饭一边低声交谈,语气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听说了吗?审讯室那边…安木差点没了…”
  “啊?怎么回事?”
  “说是凌长官审得太狠,直接给人逼得咬舌自尽了!满嘴的血…我的天,虽然他是内鬼,但这也…”
  “嘘!小声点!凌长官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真是…啧……不过也是活该,谁让他叛变…”
  “话是这么说,但想想还是有点……”
  后面的话,肃屿听不清了。
  “咬舌自尽”、“满嘴的血”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他的耳朵,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餐盘里,引来周围几道目光。
  那个看起来总是清冷、整洁、一丝不苟的安木…被逼到了要用这种惨烈方式结束一切的地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肃屿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他居然在同情一个内鬼!
  但这种心烦意乱无法平息。
  最终,身体还是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医务室门口。
  安木在紧急处理后,被转移到了这里进行严密看管和治疗。
  这一次,门口守卫的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退开了一步。
  肃屿僵硬地站在原地,打开门,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安木躺在病床上,比在审讯室里时更加虚弱。
  各种监控仪器在他身边发出规律的微弱声响,屏幕上跳动着数据。
  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无法获得安宁。
  肃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疼。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之前想好的所有冰冷的质问、愤怒的指责,在看到对方这副惨状的瞬间,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能做什么?
  冲进去质问他为什么背叛?意义何在? 给他一拳?对方现在连他一拳都受不住。
  还是……像以前那样,傻乎乎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就这样僵硬地站在门外,隔着冰冷的玻璃和沉重的门板,看着里面那个脆弱又罪孽深重的人。
  恨不起来,也原谅不了。
  放不下,又靠近不了。
  放不下,是因为记忆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眼前这人濒死的惨状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硬起心肠彻底视而不见。
  靠近不了,是因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原则、背叛、和无法挽回的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安木似乎因为不适而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痛苦的呻吟。
  肃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几乎是仓惶地别开了视线。
  安木睁开双眼,却空洞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