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我从不觉得这是件苦差事,因为我每天都能看到叶丹青,能听她说话、看她笑,躺在她身边。不仅如此,我认为照顾她是我的义务,我会让她和以前一样开心。
  叶丹青后来经常等我一起睡,我不睡她也不肯睡。我们总要躺在床上说一会话,我发现她比过去沉默了一些,这是我唯一捕捉到的,她身上的变化。
  自从受伤,叶丹青从未抱怨、从未歇斯底里、从未灰心丧气,那么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反而是我,常常脆弱得崩溃,却还要在她面前掩饰。
  那天晚上她问我:你累吗?
  不累。我答得斩钉截铁。
  是真的不累,还是不敢说累?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我鼻子很酸,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问:你在为了我自责,对吗?
  我没说话,但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去。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可冤头债主已经死了,我能责备的只有自己。
  如果当时我可以老实地待在杜灵犀家,可以机灵点不被绑架,如果我更强大,也许她就不会坠楼了。
  不要这样,是我连累了你才对。她哀伤地说,我欠你太多了。
  我吸吸鼻子,不太高兴地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谁欠谁的事了?
  但你真的准备一直照顾我吗?
  我在心里求她别再说了,可她不听我的,紧接着又说:维克托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那通电话我也听到了,不过没有听清,只听出维克托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
  他知道我的事,说如果我能给詹妮弗一颗肾,他可以让人一直照顾我。
  我坐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答应了?
  我还没有回复。
  不可以!我瞪着她,你不能回英国,你这样他们会更嘲笑你、欺负你,找你的麻烦!
  但目前来说,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不同意!我喊道,你本来就受伤了,他们还要这么对你!而且你还有康复的希望啊,你现在不是可以坐起来了吗?
  她伸手想碰我,被我甩开。
  他们请人照顾你和我照顾你又有什么区别?
  你还有你的生活。她苦涩地说。
  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赌气地关灯,我要睡觉了,别和我说话!
  我裹成一个团,背对着叶丹青,饮声哭泣。我上辈子一定是海的女儿,这辈子才这么多眼泪。
  哭了一会,我感到一只热乎乎的手伸进被子里,抚摸着我的手臂。我忍不住翻过身抱着她,这是我们回老家之后第一次在睡觉时离得这么近,之前我总怕我睡熟了会碰到她让她难受。
  她摸摸我的头,小声说:阿柠,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我抽泣道:我很开心,真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亲了亲我的额头。我擦干眼泪,轻轻趴过去吻住她。我们好久没有接吻了,我害怕压到她所以不敢用力,但她抱住我的脖子吻得又深又久,像我们第一次在这张床上接吻时一样。
  她的手渐渐绕过我的脖子,往我的后背和小腹走去,她问我:你想要吗?
  我急促地喘着气,饱胀的情欲被唤醒了,身子热得厉害。
  不了,我说,我想睡觉了。
  躺回去,我驱散了刚刚冒头的鳞片。我们骤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呼吸平稳后,我才伸过手去拉住她的手。这是我们说好的,如果她晚上有需要就拉拉我的手,我会马上醒过来。
  那天之后,叶丹青没有提过回英国的事。我也决心振作起来,要真正地轻松愉悦,叶丹青才会随之放松下来。
  我为她在床头放了很多书,还弄了个床上桌让她可以用电脑。除了需要照顾她之外,我们和曾经在老家的生活没什么差别。
  十月很快过去,十一月的初雪一下,我的生日就要到了。我和她说,不要给我买礼物,如果真的想让我快乐,那就不要离开我。她若有所思,最后还是送了我一条手链,还说要做蛋糕给我吃。
  我们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件值得期盼的事,我买了两顶帽子和围巾,叶丹青很长时间没有出门了,我决定带她去河滩看雪景,看看今年的雪是不是和前年的一样厚。
  第148章
  生日那天早上,是叶丹青叫我起床的。前天晚上因为一个项目,我和甲方对接到凌晨三点,糊里糊涂就睡了,还睡得很死,要不是叶丹青抓我痒痒,我可能会把自己的生日睡过去。
  起床了,懒虫!
  我猛地惊醒,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问她:我抱你去厕所?
  她说好。我擦擦眼睛,抱她下了床。
  我已经逐渐熟练,但她自己恐怕依旧不习惯。每次我抱着她的时候,她都会偷偷地露出羞耻的神情。她做得很隐蔽,不愿给我心理负担,我也尽量不去看她,给她足够的尊严。
  吃过早饭,她说:帮我剪头发吧。
  她头发确实长了不少,由于缺了保养发梢稍显毛躁。
  好啊,你想剪成什么样子?
  剃光吧。她说。
  我扁扁嘴:不好,我喜欢你长头发。
  剃光了洗起来方便。
  我不嫌麻烦。
  那好吧,那就剪短点。你想剪多少就剪多少。她对我近来的固执很无奈。
  不如去理发店,我知道一家剪得不错。
  她抠抠手指,低下头说:不想去。
  那就在家剪,不过我技术不行,要是剪得太丑,可不要怪我哦。
  我让她坐在穿衣镜前,用毛巾围住她的脖子,模仿理发师的样子,拿着梳子和剪刀,将发尾齐刷刷地剪断。
  那就剪到肩膀吧。我慢慢地说、慢慢地修剪,自以为剪得很好,其实参差不齐。叶丹青一点也不介意,还称赞我技术很好,开理发店指日可待。
  你对我的要求一如既往的低。我笑着扫去她脖子上黏住的碎发,她觉得痒,呵呵笑起来。
  刚剪完头发,丁辰就打来电话。她又在茶水间摸鱼,问我近况如何。
  还不错啊。我心情很好。
  叶总她还在你那?
  嗯。
  她怎么样了?
  好多了。
  我把叶丹青推进大卧室,自己则跑去小卧室的床上躺着,边啃手上的倒刺边聊天。
  你还需要每天照顾她吗?
  对,不过我习惯了。
  累吗?
  习惯了就没那么累了,之前还真有点。这句话我说得很小声。丁辰以为信号不好,喂了半天。
  小方子,生日快乐。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算了不说了,就是快乐!她大声说。
  说得对!就是快乐!我笑起来,告诉她下午要带叶丹青出门看雪景。
  那你们小心哦,路上很滑吧。
  还好啦,我会注意的。我不知不觉趴在床上,两只脚翘起来踢着屁股。
  叶丹青不知什么时候转着轮椅过来了,说:这么高兴?
  我像一尊卧佛那样侧躺,抖了抖戴了手链的那只手。
  好看,我喜欢!
  喜欢就好。
  明年的生日我们去南方过吧。我坐起来拉住她,海南岛,或者东南亚怎么样?说不定那时候凯瑟琳已经在某个东南亚小岛了,我们可以去找她玩。
  叶丹青安静地听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下午做完工作,我们就准备出门。天气很冷,我花了半小时给叶丹青穿厚衣服和裤子。穿好之后她热得满头冒汗,我也累得倒在床上直喘气。这就是冬天的坏处,总要穿很多。
  出发前,我和叶丹青都带上了新买的红色帽子和围巾,我承认我有点迷信,以为这样可以沾沾喜气。
  我先把轮椅拿下去,又回来背起叶丹青。羽绒服面料光滑,为了不让她滑下去,我只能牢牢地扳住她的腿,步子不稳地走下楼去。
  我一直在看合适的电梯房,其实有一处不错,等哪天闲下来了,去考察一番。
  天空澄澈,空气很干净。午后下过雪,现在已经停了。云层散尽,太阳照得雪花亮闪闪的。
  叶丹青仰着头大口地呼吸,平时开窗吹进去的风和在野的风完全不同,她对外面的世界仍然有点畏缩,却又在心里渴望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