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哐啷 ——”
  铁锁被人用蛮力撬开,伴随着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拽开。几支火把骤然亮起,光焰刺得人眼生疼,光晕后头,几个高大的身影像山似的堵在门口,把仅有的光亮都遮去大半。
  领头的正是先前在庭院里见过的谢昆亲信,他脸上没半点表情,目光越过陶先生的肩头,直勾勾落在我身上。
  “谢将军有令,”他的声音又哑又冷,像淬了冰,“请赵郡主跟我们走一趟。”
  只叫我一个?
  我的心 “咯噔” 一下,直直往下沉。
  “你们想动她?!” 蓝飞雨挣扎着要起身,肩头的伤口被牵扯,疼得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
  “休想!” 我立刻将蓝飞雨往身后护,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门外尖声喊,“我哪儿也不去!”
  那为首的显然没打算多费唇舌,他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身后几人立刻像饿狼般扑了进来,铁钳似的手直朝我抓来。
  我还想再喊,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捂住我的嘴,腥臊的气息呛得我险些作呕。另一只手死死钳住我的胳膊,将我往门外拖拽。
  “放开她!” 蓝飞雨红着眼嘶吼,挣扎着要扑过来,却被两人死死按住。
  “住手!” 陶先生急声喝止,试图上前阻拦,也被推搡着后退几步。
  就在这时,那为首的亲信突然抽出腰间长剑,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刃 “唰” 地架在了蓝飞雨的脖颈上。
  “赵郡主,”他眼神阴鸷地盯着我,声音像磨过的砂石,“乖乖跟我们走,否则——”他手腕微沉,剑刃已在蓝飞雨颈间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唔!”我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目的红渗出来,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几乎窒息。蓝飞雨倔强地抬着眼,唇边却泛起一丝安抚的笑意,仿佛在说 “别管我”。
  可我怎么能不管?
  捂住我嘴的手稍稍松了些,我能感觉到那把剑还在蓝飞雨颈间颤动。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我用力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示意自己愿意跟他们走。
  为首的亲信这才缓缓收剑,用眼神示意手下松开我。我踉跄着站稳,望着蓝飞雨颈间那道血痕,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第65章 嫌隙
  第六十五章、嫌隙
  我被两名亲信一左一右架着胳膊,脚步踉跄地拖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石牢。身后的木门 “砰” 地撞上,蓝飞雨和陶先生焦急的呼喊全被这道厚重的门彻底隔绝,只剩空荡荡的回响在耳畔打转。
  夜风寒得刺骨,刚踏出牢门,就猛地灌进我的口鼻,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夜风太凉,还是心底的恐惧正顺着脊背往上爬。
  无论是前方引路的,还是押解我的,这些人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攥着我的胳膊往前拽,指节捏得我骨头生疼。我们沿着佑圣寺的回廊往前走,廊柱投下的阴影在地上交错,像一道道冰冷的铁栏。廊外庭院里,月光将树影拉得又细又长,枝桠在地上张牙舞爪,活像藏在暗处的鬼魅。
  整座寺庙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院落里撞来撞去,每一步都踩得人心头发紧。风穿过殿宇的飞檐,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谁在暗处低泣,更添了几分阴森。
  我再一次打了个寒颤,顾不得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砾,开口问道:“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无人回答,回应我的只有夜风吹过廊角的呜咽声。
  转过一道殿角,前方的黑暗里忽然传来衣袂轻响——数道人影从廊柱后闪出,为首的正是鸢子。她依旧穿着那身劲装,墨绿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目光扫过押解我的亲信,最终落在领头的亲信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大晚上的,你们要把赵郡主带到哪里去?”
  领头的亲信脚步骤然一顿,侧身朝鸢子略拱了拱手,声音里却没半分敬意,反倒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回禀上使,此乃将军的家事,属下不便多言。”
  “家事?”鸢子陡然嗤笑出声,墨绿眼眸里的冷光瞬间淬了杀意,连声音都沉了几分,“东楚国的郡主,几时成了他谢昆能私自处置的‘家事’?识相的,就给我退开!”
  可话音落了许久,那几名兵士依旧纹丝不动,像钉在地上的桩子。领头的亲信抬眼迎上鸢子的目光,语气又沉了半截,带着几分硬顶的意味:“上使若有疑虑,尽可亲自去前殿问将军,何必在此为难下属?属下只知遵将军的令,不敢擅动。”
  鸢子也不多话,只冷冷瞥了那领头亲信一眼,手腕猛地一摆。她身后的人立刻如蓄势的猎豹般围上来,手按刀柄,眼神凌厉地盯着谢昆的亲信,气氛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谢昆的亲信也不含糊,当即喝令手下拔刀,刀锋出鞘的 “噌噌” 声在夜里格外刺耳。两边人对峙着,剑拔弩张。
  我看得一头雾水,但如今的局势却再明显不过:鸢子和谢昆之间有了很深的嫌隙,已经到了兵戈相向的地步了。
  有没有可乘之机?
  可惜这念头还没转完,鸢子身后的暗处突然传来一道带笑的声音,虽透着病弱,却藏着几分阴狠:“上使何必动怒?本将军不过是想找妹妹叙叙家常,如何就不算家事了?”
  话音落时,暗处的人影纷纷退开,谢昆被十数名亲信簇拥着走了出来。他依旧脸色苍白,眼神扫过对峙的双方,最后落在鸢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上使这般拦着,难不成是觉得,本将军连和自家妹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鸢子却并不吃他这套,冷冷道:“既是‘叙家常’,又何必如此鬼祟?谢昆,你莫要觉得能耍着我!”
  谢昆哂笑,眉目间俱是挑衅:“上使,你我之间怎么能论‘耍’不‘耍’的?这西蜀没了,可到底是谁被谁耍得团团转?”
  这话像根刺,瞬间扎得鸢子脸色沉了下去,她身后的手下也齐齐往前半步:“我不和你多费口舌!谢昆,你休想带走赵曦!”
  她话音未落,手中弯刀已“噌”地出鞘,刀锋掠过月光,漾开一泓冷冽如秋水的寒光。谢昆的亲信也不含糊,当即举刀迎上,“当啷”一声脆响,刀剑相击的火花在夜里炸开。不过瞬息,双方人马便缠斗在一起,怒喝声、兵刃碰撞声骤然撕破寺庙的死寂。
  我被谢昆身边的亲信猛地拽着往后退,胳膊被攥得生疼。眼看着他们缠斗不休,我心一横——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乱拼一把!
  正当我有意屈了身体,准备有所动作时——
  “吼——!!!”
  一声全不似人的嘶吼骤然从庭院深处炸开!那嘶吼声仿佛裹挟着千钧之力,硬生生穿透了刀剑碰撞的喧嚣,如重锤般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缠斗中的双方人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动作一滞,手中的兵刃 “当啷” 落地,纷纷惊愕地望向那座隐在黑暗中的偏殿——那里,正是嘶吼声传来的方向。夜风卷着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混着之前那股诡异的药香,令人作呕。
  “看来,我的‘护法金刚’,有些等不及要见见贵客了。”
  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却透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随着话音落下,偏殿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一道玄色身影逆着光走了出来,身形挺拔如松,衣袂在夜风中微动。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俊朗,鼻梁高挺,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气质儒雅得像个饱读诗书的学者。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让人不寒而栗。
  玄袍男人停下脚步,抬手朝殿内轻挥了挥。殿内立刻传来铁链拖地的 “哗啦” 声,沉重而滞涩,伴着粗重的喘息,一道身影缓缓从黑暗里挪了出来——
  我几乎连血液都要凝固了!
  那是——药人!
  那药人被一条粗如儿臂的铁链拴着脖颈,赤身裸体的躯体上满是深浅不一的疤痕,旧伤叠着新伤,有的地方还结着黑紫色的血痂,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他身形高大,肩宽背厚,四肢的肌肉线条分明,乍看与寻常壮汉无异,可当他慢慢抬起头,周遭的空气瞬间像结了冰。
  从下颌往上,他的血肉像是被生生剥离,只剩一层枯黄的皮紧紧裹着森白的头骨,眼窝是空的,黑洞洞的窟窿里不见半点神采,唯有几颗残存的牙齿嵌在牙槽里,森然可怖。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光秃秃的头顶上还留着几缕稀疏的黑发,像枯草似的贴在颅骨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玄袍男子摆了摆手,竟是用一种柔声的语调向那药人道:“别急,等会儿再让你饱餐一顿。”
  药人像是听懂了,喉咙里的低吼愈发粗重,空洞的眼窝转向缠斗的人群,四肢微微绷紧,活像一头即将扑食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