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随即我看清了慕晴姐姐的妹妹——准确地说,妹妹的尸体,触目惊心,骇得我忙不迭用手捂住嘴,这才忍住没有喊叫出来。
  那依稀只是个人形,但哪里还有半分人的模样?除去尸身上褴褛不堪的衣裙,凡是裸1露之处,无一不若紫黑色的蜂巢,坑坑洼洼,密密麻麻,我不慎瞄到原是“脸”的地方,更是禁不住头皮发麻,上面已是全然分辨不出五官,简直像地府里爬来的鬼怪妖魔。
  “这……这……”我膝盖发软,差点就跌在地上,猛回头看,蓝飞雨也上了前来,她一样面无人色,大概所受惊吓,并不亚于我。
  天赋异禀的鸢子依然神色不改,平静地道:“我发现她时,她已是这个模样了。”
  蓝飞雨舔了舔嘴唇,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没有看见那‘药人’?”
  鸢子摇头:“没有。你们不是说他没有成功吗?”
  我忍不住插话了:“‘药人’究竟是什么?那……那被‘药人’杀死的人,死状全是这般恐怖么?是了,你们怎么知道这就是慕晴姐姐的妹妹?”
  回答我的不是鸢子,而是慕晴姐姐本人,她终于从伏尸悲泣中直起腰身,哽咽着答道:“妹妹的衣物,我还是能认得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这孩子会死得那么惨啊!”
  她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不多时,像是要缓解那难以承受的痛苦,她两手成爪,疯狂地在脸上抓挠,撕拉出一道道的血痕。
  在我呆若木鸡中,依然是鸢子上前,拉起慕晴姐姐,立掌成刀,一下劈在慕晴的后颈上,慕晴两眼一翻,身子软软地倒在了鸢子的怀中。
  鸢子抱起慕晴,往洞内走去,此时山洞之中已不再燃着火,内中并无光线透入,虽说洞外是白昼,但洞中却是昏暗,此前的几个女孩互相依偎着挤在一起,鸢子将慕晴姐姐轻轻放在她们旁边,简单说了句:“你们照看一下。”
  她朝我和蓝飞雨招了招手,示意我俩和她一道,来到了洞口边。
  “这里不能久待,人太多,这场狩猎不知持续到几时,我们更难弄到食物。”鸢子开门见山,“我得赶紧带她们走。”
  “晚上吗?”蓝飞雨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但是那‘药人’……”
  一时间连鸢子也陷入了沉默,半晌,她努了努嘴唇:“你们此前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没有。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怎么也想不到先阿撒丧心病狂到用在狩猎场中,他就不担心被东楚人发现么?”
  鸢子盯着蓝飞雨,冷冷一哼,奚落道:“你什么都打探不到,还要留在那混蛋身边?再说,东楚人,呵,你身边这个不是东楚人?”
  话到这里,我这个东楚人终归是不能缄口不语,我忍无可忍地低嚷起来:“我能问一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吗?什么‘药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先阿撒王子究竟想干嘛,我大哥会不会有事啊……你们倒是告诉我呢!”
  蓝飞雨和鸢子对视了一眼,蓝飞雨道:“我来和曦儿说吧。”
  鸢子瞅了瞅我,二话不说,与我擦肩而过,往洞内走去。
  待到只剩我和蓝飞雨,我静静地等待蓝飞雨开口,她却低下了头,半天不说话,我站得腿疼,胸腹受伤处似乎因着药效的减弱,也开始火烧火燎起来,便索性跪坐下来,继续等待。
  蓝飞雨见状,也在我身边盘腿坐了下来,她看着我,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出声问:“曦儿,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打算,和现在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纵使你听完之后,不愿再与我有任何牵连,坚持回到你东楚王爷的身边,我此番与你说的任何事情,你都绝对不能外传,无论跟谁都不可提起。”
  我点头,审慎地问:“你要我怎么发誓?以我娘的名义,可不可以?”
  “不,”蓝飞雨朝着我笑了笑,但那笑容难过的意味更甚于愉悦,“你只要答应我,就可以了。”
  “雨儿,”我这么叫着,感到脸颊一阵火热,有些拗口,但是莫名有股甜丝丝的感觉,“你没忘记我和你结拜金兰了吧?我是认真的。”
  蓝飞雨的微笑却在听罢我这句肺腑之言后,反而消失了,我看着她咽下一口唾沫,喃喃地说了句“这不一样”,便猛将头一昂,凝视着我道:“你不是最想知道‘药人’的事么?那便从‘药人’说起吧。”
  听着蓝飞雨讲述,我愈发毛骨悚然,原来我那日在医馆所见到横死的乞丐,便是二王子先阿撒秘密的手笔。
  而这“药人”,又是与那“黑心”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第29章 又是“黑心”
  第二十九章、
  蓝飞雨说,“黑心”的功效,曦儿你已经尝到了。
  我回答“是”,但依然不大明白其中危害,不知深浅地论断道,不就是迷药么?
  不是那么简单——蓝飞雨继续授课,曦儿你只是嚼了嚼它的花心,时间不长,份量又少,所以只是晕眩与无力,但“黑心”的能耐,可不止是这么一点。
  我想到当时四肢乏力、头脑混沌,差点没死在河里的情形,后怕地打了个哆嗦。
  如果把成百上千的花心收集起来,加上其它的药物,配合合适的制作方式,就可以调剂出能让人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的药物。
  那便是“药人”的雏形。
  雏形?我反问,这个词,再结合蓝飞雨那凝重的神情,我直觉事情还会更加糟糕。
  蓝飞雨默默点头,她极快地往山洞内方向瞥了一眼,轻叹了口气:“若只是无感无知,并不会杀人,更不会令人死得这么恐怖。”
  慕晴姐姐那妹妹的惨死令我悚然,我忍着胃里的翻腾,试探着问:“难道那‘药人’又经过什么训练之类的,能听主子的话?但是那种死法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药人’身上带毒吧?”
  “曦儿,”蓝飞雨看着我苦笑,低声道,“你还真说对了。那‘药人’就是先阿撒费尽心机造出来的,用作杀戮之凶器。最初,那‘药人’尚未有这般能耐,如今……先阿撒在猎场之中施放‘药人’,想必是要验一验成效吧。”
  我越听便越是心惊,脑子里似有团黏稠的米糊,怎么费力也不大能搅拌得动,反倒是累得自己的头疼起来,我暂时撇开各种对“药人”的异想天开,单刀直入地问蓝飞雨:“你是怎么晓得‘药人’一事的?你在先阿撒身边就是为了探听这些消息吗?那陶先生又是如何晓得的呢?”
  此前偷听到的谈话,我记得是陶先生首先提及“药人”,并且告诉蓝飞雨,先阿撒王子的“药人”已然大功告成,我不禁是纳了闷,那生得一派风流的陶先生,无论形貌言谈,应是汉人无异,他又是怎么卷入播州这场继位之争的乱局?
  蓝飞雨沉吟了片刻,笑容更苦,她垂下眼睑,叹声道:“那‘药人’的首次发难,我便在场,当时先阿撒要除掉的人,就是我爹。”
  “老国主?!”我叫了起来,蓝飞雨忙探身,一手捂住我的嘴,另一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得到我心领神会的点头,她才重新坐好,继续跟我说起当日“药人”出现时的惊心动魄:
  初春一夜新月如钩,播州老国主在宫中主持一年一度的祭春,这个晚上王宫开放,城中百姓可以入宫与王公豪族同游共乐。
  拜天祈神的大典之后,歌舞连天,喧闹非凡,直到子夜时分,王宫才重新关闭。
  蓝飞雨当时已然睡下,但她那夜似有预感,烦躁不安,辗转反侧到半夜,终是难以入眠,便索性起身,穿戴齐整,往老国主的寝处走去。
  边陲之地,并没有中土皇家那般讲究,蓝飞雨虽是国主的女儿,但平日并不住在宫内,她身兼两职,多数时候是住在医馆,临时睡在宫中,身边也没有安排什么护卫侍从,在王宫中也不曾碰到任何巡守的武士,她孤身一人,刚走到国主寝宫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一阵不详的喧哗,其中还夹杂有国主父亲的厉声高呼。
  这若是搁在王都的皇宫,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虽然我没资格进皇帝的寝宫——我当然也没想去,但听小姐姐说过,那里面大得玩躲猫猫的话,能够躲上十天半个月不让人找着。
  蓝飞雨大惊之下,不假思索,当即就冲入了寝宫,跑进了门才想起来,门口也没有人值守,这也是极度不同寻常的现象。
  播州蓝家尽管只是个不太大的蛮夷小国,王位传承也有五代之久,国主之尊至少在播州,是毫无疑问的一方之主,断不至于到了晚上连个护卫国主安全的人都没有。
  我听着紧张万分,不觉就坐正了身子,紧紧攥住蓝飞雨的手,明知道她当时肯定出不了什么意外,却还是屏息静气,就差没失声问出“你怎么样”的话来。
  蓝飞雨的手是冰凉的,她垂着头,没有看我,继续说:“我当时赤手空拳,提着一口气往父王就寝的地方跑,跑到那屋子前的一处大堂里,就看到……在撕扯一名护卫的‘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