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又是什么话?
  蓝飞雨解释,原来这还是与谢濂在世时,谢家的权势滔天有关。
  谢家主事淮海盐场多年,从中薅财自肥,就算是每年都只薅个九牛一毛的份量,这许多年下来,也是一笔巨额的钱款,除此之外,谢家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当时的王都金陵几家世族联手,牢牢把住与邻国通商之事务,凡要在东楚进出售买的商队所上缴的钱税,明面上都是充实国库,实际经几大世家经手一沾,留给皇帝的也不剩多少油水。
  谢濂尽管从未想过亲手扶持上位的皇帝,会有忍无可忍,掉回头来把谢家连根拔除的一天,但他惯于狡兔三窟,家财万贯,以此为凭,暗地里学来当时还存在的蜀国所创的纸票引,四散推广,却把真金白银偷偷地运往蜀国藏匿。
  那笔为数巨大的金银财宝,到现在为止,也不曾有人动过分毫,可悲的是,藏匿地点,似乎只有谢濂本人和其子知晓,然而谢濂已死,藏宝处也就成了个传说。
  “等下,你都说是传说了,而且那都是我出生前的事,怎么能跟我扯上关系?”我逐渐明白过来,敢情他们都以为,我身上有寻找宝藏的地图?
  蓝飞雨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你母亲是谢濂最后一位夫人,谢家出事的时候,她因为你舅舅的关系逃过一劫,但那时候已经有了你,你父亲知道你们皇帝狠毒,就把藏宝的地方告诉了她,然后等你长大了,再让你来找,毕竟那是你们谢家的东西。”
  “这完全不合情理!”我不由叫了起来,“先不说有没有这回事,就算真的像你说的……我告诉你蓝飞雨,我娘根本不知道我这回出来——那我爹,谢濂要我找那些金银珠宝做什么?树大招风,难道他希望我被皇帝盯上,也被安个叛乱的罪名死得不光不彩么?”
  “你父亲怎么打算的我不知道,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把积攒下来的钱用在他自己的子孙身上。”蓝飞雨轻轻抚着我的手背,示意我冷静下来,“但你别忘了,当时蜀国还在!他就算希望你得了这钱,招兵买马,为他复仇,不也正常么?”
  不!
  我打了个冷战,一点都不正常!
  真要这样算,太子,我一直叫“二哥哥”的那位,按照辈分算该是我外甥!
  而舅舅,我最喜欢的舅舅,和我不敢亲近但非常尊敬的皇帝,都成了我的杀父仇人?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呆望着蓝飞雨,半晌后不住地摇头:“不,不,这事太匪夷所思了,不可能,完全不可能的!这么荒唐无稽的传闻你到底是打哪里听来的?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为了显示我表里如一,我在这小木屋内仰天大笑三声,颇有“不作寻常床簧死,英雄含笑上刑场”的豪迈。
  可惜这豪迈极度短暂,笑声未落,我倏然感到胸口一阵奇闷,干咳了几声,喉间涌起一股甜腥,再张嘴时,吐痰一般吐出一口血来。
  蓝飞雨忙上前来,神色凝重地往我嘴里又塞了粒黑色小药丸,轻声说:“好了好了,不可能就不可能吧。等你伤好一些再说,先躺下来歇着。”
  我依然摇头,不敢说话,胸口翻江倒海,怕一会儿不是血就是其它污物。
  “你伤成这样,行动不便,万一遇上什么事,不是也只有任人摆布的份?”蓝飞雨扶住我的左肩,稍稍用力,想让我躺倒,“先好好养伤,以后的事,再慢慢从长计议。”
  我看着她,这回不止是怕吐不开口,即便能开口我也不晓得该对她说什么。
  蓝飞雨却看穿我的心事,她略略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好,曦儿,我答应你,在你伤好之前,我绝对不会做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情,这样你可以安心睡了吗?”
  “……你怎么保证?”我能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可怕。
  蓝飞雨默默地凝视着我,拉起袖子,展露出她手臂上那道与我歃血为盟的刀痕:“不管我当时有没有异心,我都与你是结拜了的金兰,你如今落难,我要是落井下石,便……便罚我嫁给比阿木约、先阿撒更残暴恶毒、下流卑贱的男子,一世为奴。”
  我不由听着笑了:“再加上跟他们生十个孩子。”
  “不要,那太恶心了。”蓝飞雨蹙眉,她也向我露出了笑容,亲了亲我的脸,“现在,你能安心了么?”
  作者有话说:
  这个点收比……唔,所以大家都是先收藏等养肥么……
  丧了两天,打不死的精神继续,毕竟是亲闺女啊!
  第26章 陶先生
  第二十六章、
  那个晚上我终于还是睡了过去,然而却始终有那么一丝清醒的神思游移。
  浑浑噩噩中,我只觉犹如置身火炉,烈焰熊熊,吞噬周身,痛楚难当。
  我想睁眼,眼皮重若千钧,我想开口,嗓子刀刮般地疼,甚至我尝试着把手握成拳,那十根手指都像加水太多的面团,软糯糯的,怎么也提不起来。
  但我的耳朵却居然还是灵敏的,在一团混沌中,我听见了声音,是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分明就是蓝飞雨,而另一个的声音,当是个年轻男子,依稀仿佛也曾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但我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那男子说:“你真这么做?”
  蓝飞雨停了很久,才叹息着回答:“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强行上路的话,不死只怕也要成个废人了。”
  我心里一突,他们是在说我么?
  蓝飞雨又要带我到哪里去?
  “……就怕夜长梦多,那边要起疑心。”男子劝道,“这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且现在东楚的亲王还在这里,他要是察觉到赵女失踪,必是追查到底,到时候播州上下,全境戒严,就算在这大山深林中,要把她带走,也是难了。”
  蓝飞雨又不说话了,我的心因着她的沉默而一阵阵地狂跳,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悄悄地吞咽着唾沫,以图镇定心神,不至于听漏他们的对话。
  男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挺喜欢这小姑娘,但是馆主,你莫要忘了,你一身既系着你父兄的仇,还要顾及全播州百姓的安危,一着不慎,这播州要么落入那两个禽兽王子的手中,要么就被东楚吞并,你家族百年王业,到此彻底断送,妇人之仁,只会坏事!”
  馆主,馆主!
  我猛然想起这人是谁了,他就是我在医馆时,那位和横死的乞丐一道出场的“陶先生”!
  是他!
  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这密林难道就是传说的“绿林”不成,藏龙卧虎?
  在等待蓝飞雨的回答中,我发现眼皮已经不再沉了,可以微微地支开一条缝,从细缝中窥探小屋中的情形,只见蓝飞雨和那男子围着篝火相对而坐,蓝飞雨垂着头,眼望着地,一动不动。
  “馆主……”可恨的陶先生又叫了起来,似乎蓝飞雨不点头同意把我称斤论两地卖,他不能善罢甘休。
  “我知道了。我会带曦儿出发的,不过得比鸢子晚两天……是了,那位东楚的赵亲王呢?你们用什么办法拖住他?”蓝飞雨终于稍稍抬起了头,轻轻地道。
  那陶先生似乎是松了口气,声音不再有刚才的急躁:“山中狩猎,总要转个三五日,馆主只消抓紧时间,当无意外。”
  隔了须臾,蓝飞雨又问:“先阿撒那厮可已晓得阿木约的事?”
  陶先生冷笑了一声:“大王子自寻死路,也怪不了谁。”
  “确实。”蓝飞雨的声音瞬间结霜,“他太胆大妄为了,平日为祸播州无辜女子也罢,竟想对曦儿下手,我真恨不得亲手将他砍成肉酱!”
  尽管局势云谲波诡,但听她这话中,饱含的愤怒毫无作伪之嫌,我心中又是无可救药地一暖,连带着鼻酸眼湿,不由自主又闭起了眼睛。
  但蓝飞雨的失态显然让陶先生不悦,他沉默了稍许,声音亦转冷:“馆主,这女子虽说实是谢氏族中人,与东楚皇帝合该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然而她自幼由赵家养大,只怕她并不会为素未谋面的生父奋不顾身,连累她母族。馆主还是不要对此女寄予厚望为好。”
  蓝飞雨没说话,我躺在一旁,实在憋不住了,再次偷偷地眯眼望去,赫然发现蓝飞雨竟然也在盯着我,我吓了一跳,忙不迭合上眼皮,许久后才听到蓝飞雨苦闷地一叹:“我知道。陶先生,我的职责只是将她平安送回她真正的家人身边,至于她是如何选择,我也是干涉不得。”
  这话让我的心思再次活动起来,真正的家人?
  指的是谢家吗?
  可我怎么记得,曾经听传闻,皇帝虽开恩没有将谢家夷族,但是谢濂在流放至岭南的途中死去后,谢家已经是树倒猢狲散,并没有留下直系子孙——假使我是谢家人的话,那这“真正的家人”又是从何说起呢?
  不过没等我考虑清楚,陶先生又开始冷哼起来,语带嘲讽:“馆主,你真当那东楚亲王代皇帝南巡,特地将一个碍手碍脚的少女带在身边,就为了带该女一见世面么?此女装疯卖傻,难道馆主还真信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