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曦儿?”
  我烦躁起来,抬头看着蓝飞雨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脸,怒道:“你既然做了要害我的事,能不能别再这么叫我?我和你又不亲近!”
  她没吱声,蹲下身来,半跪在泥泞的土中,一只手轻轻地抚向我那不知流了多少血的右肩,这才轻声开口:“你受伤很重,不要再倔了好吗?还是你真想死在这里?”
  我咽了口唾沫,被她所救,算得上噩梦中的噩梦,可是就如她所说,我并不想死在这里,韩信都能受胯1下之辱,我为什么不能?
  “我自己起不来,”我忍气吞声,“得,得有人帮我。”
  蓝飞雨默默地向我伸出了双手,一只搀在我腋下,另一只揽住我的腰,撑着我慢腾腾地站起来。
  作者有话说:
  话说给小曦开了一点点武力的挂,不过不算特别夸张,特此,嗯,声明
  第22章 小屋内
  第二十二章、
  有了蓝飞雨的帮助,这斜坡最后的路走起来,轻松了数倍。
  我到此时,已无力再作挣扎,她纵使直接将我送入屠夫家肉贩档,我也无可奈何。
  昏昏沉沉地依靠着她,我眼前由雾蒙蒙的白色一片,渐渐往暗了去,似乎并非周遭夜色之故,那黑暗并不令人心悸,反倒让人大有安心之感,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母亲身边,像儿时一般,偎依着她,她的温柔与气味,都让我情不自禁地蜷缩,不愿再昂首挺胸去独对人世险恶。
  “曦儿?曦儿?醒醒……”
  唔,为什么耳边总有个声音不屈不饶地要吵着我,就像萦绕不去的苍蝇,我抬手要驱赶它,叵耐一个动作,让我猛然在剧痛中醒转,冷汗潺潺。
  “曦儿,”蓝飞雨低低地唤着我,“我现在扶你上马,你自己得使一点力气,你再忍忍,好吗?”
  “我好痛。”我带着哭腔回答,“我不想再动了,你不要管我!”
  让我绝望跟崩溃的事情是,也许我在勉强自己,一番痛苦之后,依然是羊入虎口,忝为鱼肉,我可没忘记正是这紧紧拥着我的人,是让我倒霉至此的罪魁祸首。
  委屈让我……嗯,不像话,我汗颜地承认,我再自以为是,其实不过是个连城门都只跨出过屈指可数的几回、一个稍微读了点书、练了几下拳脚骑射的娇小姐罢了。
  蓝飞雨没有回话,大概觉得不值得为驳斥我而浪费她的体力,她把我拖到马边——我这时才发现她还真的有一匹马,弯下身来,一只手撑着我的后背,另一只手试图去搬动我的脚,一个发劲,把我的左脚穿上了马镫。
  此时她才喘着气对我道:“我在下面托着你,你的腿脚还能用上力气吗?忍着点痛,跨上马去,你的伤要尽早上药,不然,死了也罢,万一拖久了,拖成个独臂单手,我看你怎么哭天喊地。”
  她声音很低,但是威胁力十足,我想像自己缺了条手臂的模样,不寒而栗,乖乖地顺从,她在马下将我一托,我借力一纵,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只是这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处,我痛得眼泪直在眼眶里转悠。
  蓝飞雨也跳上了马来,坐在我后面,最后上来的是猴子吱喳,它倒是身轻如燕,攥着马缰,身子一摇一晃,轻轻松松便跳到了我的跟前,端正地坐着,同时伸出两手,揽着马颈。
  我莫名想起“沐猴而冠”一词,虽然吱喳是我的救命恩猴,但正是因为它太通人性,反而让我忍俊不禁,乃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胸口抽痛不已,于是笑声未息转而哀叫。
  蓝飞雨的两手从我腰间越过,拉住马缰,驾马而行,我本不待与她说话,孰料她却先开口:“曦儿在家时,只怕极是受宠吧?”
  我不明所以,闷闷地“嗯”了一声,权作回答。
  “一定是了,”蓝飞雨笑中有叹,“所以才养成你这般率真的个性,哭了笑,笑了哭,对相识不久的人,也自认投缘,结拜金兰,还要同生共死。”
  她这话在我听来那真是刺耳之至,无异于当面扇我几个耳光,我张嘴欲驳,转念一想,她说得不无道理,前番结拜,确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她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霎时便觉心灰意冷,索性封住两唇,一声不吭。
  幸好蓝飞雨大概也自觉无趣,没有再穷追不舍。
  两人一猴就这么共乘一匹马,缓步地行在愈来愈暗、将至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
  然而虽然我不想搭理蓝飞雨,奈何那蛮夷女就坐我身后,她要牵住马缰,势必不能离我太远,再说那马鞍也不过就丁点大的地盘,谁又能避让到哪去?
  我从未有过哪回像如今这般彻悟到“芒刺在背”的真意。
  这让我浑身难受,肢体僵直,倒是把原先的昏昏沉沉驱走了泰半。
  只是两人如此贴近,偏又只能互不搭理,这实在大违我的本性,过了不多久,我终于忍不住接着她之前的话题,问出了口:“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你要取信于我,即便不经这遭,不费那歃血为盟的功夫,不也是手到擒来?”
  蓝飞雨也没有回答我,这场马背上的交谈,无论是她发起还是我发起,似乎最终结果都只能是如出一辙地进行不下去。
  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我远远地看到了前方的火光,不由大喜过望:“那里有光!”
  喊出声来后又不禁心灰意冷,颓下肩头,长叹口气,我很快就要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蓝飞雨应该不打算杀我,否则她就不会诱我吃什么“黑心”,多的是直接把我干掉的办法,包括下剧毒什么的。
  她似乎是想把我弄去做什么事,或者给什么人。
  先阿撒王子?
  我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躲过了阿木约王子躲不过先阿撒王子的话,我一定不能轻生,这辈子无论如何,纵是难如登天,我也要手刃那辱我的恶徒!
  汉家女子重贞节,所以夺了我的清白就可以让我死心塌地为其守贞持节?
  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我赵曦只为我看得上的人委身,为我非坚持不可的事殉节,才不做那迂腐不堪的烈女,死得轻如鸿毛,任恶徒在人间逍遥快活,自个只能成腐尸枯骨任人凭吊。
  正胡思乱想之际,蓝飞雨似乎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反问了一句,她轻叹了口气,道:“我说,我们要去的猎人小屋内,并无他人,你不要那么紧张,像只炸了毛的猫……”
  我见被蓝飞雨看穿心事,脸上不由一红,还好天黑,我又是背对着她,她看不见,所以我大可用冷淡的口气假惺惺地笑道:“有人没人,不都一样么?我现在整条右胳膊都是废的,全身上下痛得快裂开了,还不是什么都由你处置?”
  说到这里,我猛然一颤,现在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弄成这样的?难道,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蓝飞雨轻轻“嗯”了一声,接道,“那两个人带着只剩一口气的阿木约,想回到大营地,途中遇到我的下属,问明了情况之后,就下手把他们全杀了。等我得到消息再来找你,已经快到傍晚,只好带上惯于夜间寻人的猴子。我还想着不知你能不能撑下来,现在看,全是多虑了。”
  “你的下属?”我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莫,莫不是那位名叫鸢子的姐姐?”
  “你还真爱认姐妹。”蓝飞雨话中有嘲讽之意,但并未出口否认。
  我几乎又要对蓝飞雨刮目相看了,我虽然想到她与鸢子可能是旧识,但怎么也想不到鸢子跟蓝飞雨居然是主从关系,我脱口问道:“那鸢子姑娘救下那些作为猎物的女孩子们,也都是出自你的授意?”
  “算不上授意。这也是鸢子自己的坚持。”蓝飞雨边说着,边先行跳下马来,“你先踩着马镫,我在下面扶着你,当心点。”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间我绝境之时心心念念的猎人小屋竟然已经到了。
  死里逃生的感觉让我两腿发软,下马的时候支撑不稳,差点直接跌了下来,所幸蓝飞雨在下面托住了我,在力气方面她的确不如我,咬牙咬得面目扭曲,我生怕自己重得累她也伤了手臂,尽管痛不欲生,仍然快速地自己重新站稳。
  猴子吱喳后发而先至,抢先奔到门边,为我们打开了门,我看着它禁不住笑:“吱喳,你真不是已经成精了么?”
  搀扶着我的蓝飞雨闻言回答道:“这是我播州的灵猴,极通人性,经驯养还能帮忙看护婴童,并不是寻常的猿猴。”
  我听得大奇:“你们播州好多古灵精怪的东西啊。有那‘黑心’,还有吱喳这样的灵猴。”
  蓝飞雨不再作声,领我进了屋,屋内已然生了火,火堆之上架着个大的瓦罐,有股奇异的香气从那瓦罐中飘出来。
  她把我带到火堆边,又到墙角处抱来满怀的干草,均匀地铺开后,让我坐下,她也盘腿坐在我对面道:“你身上的衣服还湿着,你右边肩头受伤,自己不好动手,我来帮你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