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那卦师继续慢条斯理道:“你们不用急着反驳我,贵人且想一想,自己的父母亲亦或者妻妾,甚至是子女,凡是亲近的,如今命途如何啊?”
  康熙帝愣在了当场。
  父亲顺治帝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得了天花,还撑过来了,不久他失去父亲,登上皇位。母亲在他登基后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可惜他们母子之间只有四个月的相处机会,四个月后他的母亲佟佳氏病逝,殁年二十三岁。
  至于妻妾,他的三任皇后都相继去世了。
  而子女……
  最后虞衡在边上忍辱负重的掏空了自己的小钱包,给他爷爷付卦资都不够,那人声称自己一事一卦,钱货两讫,绝不赊账。
  康熙帝便只得和对方约定,明日再来此处,他带够了钱前来。
  后来当然是没找着人啦,魏珠甚至掏出腰牌行走了一趟河间府,知府都连夜被惊起来查案,全力搜寻此人,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此人非是河间人,三日前忽然出现在此地,此前曾有人欲问卦,被此人狮子大开口吓退……
  知府一手拿着结论,一边琢磨着他送礼送到魏珠那儿,边上得了好处的小内侍是如何说话的,便琢磨着这么上报上去,倒显得康熙帝他们像一群不知事的冤大头,遂修饰一番,仿佛此人是个什么不出世的大神仙落成的,只来此渡人间帝王一场。
  此行爷孙俩原打算寄情山水,但因为此事让康熙帝高兴不起来。
  那卦师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了:“若非你福泽深厚,以你这般疑心生暗鬼,只怕大祸早临头了!”
  康熙帝没敢反驳,远的不提,去年他过完六十大寿后心情不爽,真的故意给破绽,想看看谁还敢反……
  结果万万没想到胤褆在宗人府除了没完没了的生孩子,还记挂着外面呢,一听说他病的快死了,就爬起来又搞了一回事。
  康熙帝早就可以收手了,却故意慢半拍,他就是想看看这些儿子里还有谁敢此时出来搞事的。
  结果可想而知,大阿哥胤褆被革除宗籍,改掉名字,永远囚禁。
  康熙帝竟有些失望,他原想着若是胤礽或者胤禩起的兵……
  他不相信胤礽会永远疯下去,可胤礽已经疯疯癫癫几年了,他也不相信胤禩会老实行事,可胤禩确实总是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瞧他,再毫不留恋的退场交权。胤禩甚至还瞧不出真心还是故意的跟他说:“儿臣真心觉得四哥是个可以托付的,十四弟若多加指引,只怕比四哥更胜一筹。”
  康熙帝当然不会承认他心中的这些小九九,就连这次离京,他都安排好了各处,表面上看他是出去度假,其实还是想看看儿子们会搞出什么事来
  若大清离了他,还转吗?
  事实证明,还能转,转的还挺好。
  但康熙帝也不高兴,他嘴上说着欣慰,心里其实有些难受,大约是西洋特供的水银镜照人太清晰,他看到了自己眼角处的那一块褐色的斑。
  那种斑他最早在皇祖母脸上看到,后来是手上,那种斑像一种不详的预兆,而他又没法开口和别人述说,他是帝王,从来只为天下万民请命,没有弯下脊梁向下俯首诉苦的道理。
  被一个乡野路人道破了心思,再加上此人行踪莫测,康熙帝便忍不住重视起来。
  他想到那人跟他说,他有个机缘,正在此去三百里的广安府。
  于是在河间府留了几天,没找到人的康熙帝真的打算去广安府。
  虞衡倒没表现出抗拒,他只是反复确定的问了三次:“真的去广安府吗?”
  根本没到广安府,康熙帝就傻眼了。
  说人间炼狱都是好听的。
  康熙帝本人亲临,直接从附近几个府调兵遣将,粮食物资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运来。
  他们一行人在广安府待了大半个月,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道跑来把爷孙俩接回去,并留了四阿哥在这边处理收尾。
  康熙帝回京之后落寞了好几个月,与之相对的是虞衡沉着脸,面无表情的收割了一大波民意分。
  整个广安府的百姓,无人不知道皇帝亲临,还有些受灾不那么严重的乡绅们借机示好,连夜给康熙帝立了生祠……
  康熙帝得到了名声,虞衡得到了很多积分,至于算卦的那个,名利双收的成了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高人”咬了一口金,又谄媚一笑:“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叫我!老地方就能找到!”
  虞衡无奈的对他摆摆手。
  ——
  虞衡心知以康熙帝的多疑,凡事只能引导他去想,这样得到什么结论,他就会信服。
  但这样得到的结果太慢了,他急需立竿见影的效果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而经过几次小规模的宫变事件,虞衡心里对皇宫的布防有了七八分了解,凡事只怕有心人嘛。
  另一面,虞衡发现自己的独立计划行不通,首先他连兆惠都甩不掉,迫不得已他又拿纳兰翡月试了一下水。
  纳兰家倒是很轻易就被他摘出去了,可惜纳兰揆叙不理解他的苦心,只当纳兰家是要完了,竟大病一场,一命呜呼了……
  纳兰翡月虽不至于因此恨上他,但纳兰家对他的怨气挺大的,连带着纳兰翡月在中间也受牵连,虞衡无可奈何,就叫傅恒多照看着点。
  傅恒倒是不负嘱托,不仅照看着,两家如今已经预备交换庚帖了……
  虞衡合理怀疑傅恒这个鸡贼的家伙看透了他的心思。此人方方面面虽有不足之处,比如为人看起来太端着,比如处事圆滑又狡诈,比如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比如他家兄弟姐妹太多了,他又是老幺,到时候还不知道家宅多少屁事儿,再比如武学不如兆惠……
  总之,事急从权,虞衡深知自己时间可能不多了,便矮个子拔将军,勉为其难为黛玉选了这小子。
  岂料傅恒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在两位姑娘间端水,端到雍正四年,他忽然对虞衡坦言,自己心悦纳兰家的翡月姑娘……
  其实在虞衡动作不断的那几年,康熙帝不是没怀疑他,但他胜在年龄小,看起来无害,加上他收买人心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到伸到康熙帝的眉毛下面了,越是离得近,越是迷惑人吧,每次线索没查到他那儿的时候就有人帮他处理干净了。
  在这方面,魏珠做的比梁九功还好,因为这小子的迷惑性不输虞衡,再加上他虚心钻研,一门心思的想胜过梁九功,日久天长了,真还叫他做出点成绩来了。
  富察家老的太精明,以至于虞衡压根没对傅恒有所表示,他就自动退到自己该退的位置上了,而作为同样的聪明人,黛玉那边却叫虞衡操碎了心。
  轻了不行,重了不行,不分开也不行。
  是的,虞衡每次做了决定,下定决心,可却实在张不开口。
  恶语伤人六月寒,何况那是黛玉,虞衡很难跟不认识不了解她的人解释,这世间有谁能不欣赏她呢?
  虞衡没想好怎么出手,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口闷闷的,但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不确定他的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
  正赶上兆惠和翡月去找黛玉来做说客。
  虞衡那天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就是不敢看黛玉的脸色,他怕他一开口,就被她瞧出什么来。
  他这副坐立不安,于心有愧的模样被黛玉看在了眼里:“阿哥曾与我说过,事无不可对我言,今日这是怎么了?”
  今日吗?黛玉还是太体面了,他明明这样扭捏摇摆了好久了,让所有人都如鲠在喉,百思不得其解。
  虞衡背过身去:“先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玩儿的,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我们之间早就彼此不欠了,而且你年龄不小了,我就怕往后有些人像纳兰家那般,挑选女儿送过来,一门心思的想进我们雍亲王府的门……”
  黛玉一怔,这些时日以来,她长久的不安感终于落了地,她忍了又忍,只觉得从前人人称赞的她的聪明仿佛只是场面话,因为她实在不理解他的突然变脸:“你说这番话……我问你,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虞衡抠了抠手,嘴硬道:“没有。”
  “好。”黛玉点点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虞衡低头看着面板上的时日,他已经靠卡bug查到了福惠本人的资料。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福惠,雍正皇帝之第六子,清圣祖皇帝之第六十孙,天资聪颖……殁年八岁。
  他鼓了鼓腮,扬声笑道:“你要是想进雍亲王府也不是不行,但要先抬旗,我从前总喊你林妹妹,现在才晓得,你还比我大三岁呢……”
  这一年是康熙五十四年,七岁的虞衡在摇摆不定了近二年多的时间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前面的明示暗示,黛玉竟全都包容了,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
  而这次之后,他“如愿以偿”的身边只剩下甩不脱的兆惠了。
  闹完这一场后,虞衡失魂落魄的回了西配殿内,他娘午睡后刚醒,正在教他弟弟福沛说话,福福鸟在窗台上的鸟架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