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晁柠平复了一会儿,才目光不聚焦地看向他,说了声谢谢。
  易临勋凝视她片刻,我送你回去吧。
  她立即摇摇头,说不用,声音气若游丝。
  僵持了片刻,易临勋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哪儿都别去。
  晁柠不解地望向他。
  他没解释,只是转身快步走出了大堂。
  过了几分钟,他回来了。
  易临勋将手里的水瓶拧开,递给她,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晁柠略一犹豫,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完了又道了声谢谢。
  她情绪已经好很多了,脸上仍有梨花带雨的痕迹,但那种破碎感,脆弱感已经没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易临勋再次说道。
  晁柠顿了顿,还是婉拒,我是开车来的,我能开回去。
  他无声一叹,语气露出几分不客气,晁柠,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吗?
  晁柠眼里闪过些恍惚和茫然,她的确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糟糕,她的难堪都被他看透了吗?
  走吧,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易临勋温声道,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他朝她伸出手。
  晁柠迟疑一下后,没搭上他的手,但人站了起来。
  易临勋默默收回手,先抬步走向酒店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她到底跟上了没有。
  她跟上,跟他并肩走着,同时也引着他走向车子所停的酒店旁的露天停车场,一路两人无话。到了停车场,远远就看到了她那辆细花白金属漆的保时捷。
  晁柠内心里觉得真没必要让他送,真开不了车她也不会硬开,做出对自己和他人都不负责的愚蠢行为。
  不过易临勋已经走到了车子驾驶座侧,她这时想再拒绝他的好意也实在说不出口。
  她一靠近车子,车子自动感应,易临勋轻拉车门,坐了进去。
  晁柠也坐了进去。
  波尔多红的内饰反倒凸显得此时的她模样恬淡寡欲,易临勋想起相亲那天,她红唇烈焰,开着敞篷的车子在他面前停下跟他道别,那一抹笑明艳不可方物。
  我调一下座椅。易临勋看着她征询道。
  晁柠点点头。
  调好了,他又问:你住址在哪里?
  顿了一下见她没回答,易临勋便说:你要不说,我就直接开到星河湾了,反正主卧我已经空出来了。
  晁柠蓦然回神,眼神里染上了不可思议。
  易临勋眉头微蹙,他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但在她听来却像是很不得了的事一样。
  晁柠伸手在电子屏幕上点了几下,给他设置好了导航,然后又客气地说:谢谢,麻烦你了。
  他开着车,晁柠偏头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她刚刚猛然意识到,她跟他的婚礼将会如期举行,既定的无力感和沮丧感,再加上自我良心谴责,让她顿时有点喘不过气。
  她转头看向易临勋,欲言又止。
  想了想,又决心不坦白,反正最终一切如常,她已经够可悲可叹,何必坦诚这种给自己难堪还给人添堵的事情。
  易临勋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今天是跟公司的人在那边吃饭。
  晁柠静等他说完,却发现他并没有再继续说的意思,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
  晁柠哦了一声,但我不想告诉你我为什么在那。
  易临勋笑了一下,我也没问啊。
  晁柠抿了抿嘴,心想那你就是没话找话。
  等会儿,你还要返回去吧?晁柠还是有点过意不去,说到底是她不想欠他人情。
  易临勋嗯了一声,无所谓地说:今晚我是注定了怎么都要送人回家的,不过是由同事换成了你而已。
  晁柠回忆了一下,晚上确实瞧见一拨男人说说笑笑走进酒店,很晚的时候又一拨男人攀肩搭背着出来,她没留意都是些什么人,却不想原来他也在里面。
  你们聚餐你竟然没喝酒。晁柠感到惊诧。
  幸好没喝。他淡淡道。
  等红灯时,晁柠拧开矿水瓶喝了一口,喝完后又捂了捂难受的腹部,感觉一道目光正投射在她身上,晁柠瞥了他一眼,他淡定地转回视线。
  晁柠不想让他发觉她的窘迫,又伸手轻点了下电子屏,bose的环绕音响顿时流溢出koлы6eльhar(俄罗斯摇篮曲)婉转又凄美的旋律。
  晁柠闭上眼。
  夜色里,城市的流光透过车窗爬上她的脸,或明或暗地浮动,似以她的脸为幕布,光在静谧的幕布上舞动。
  晁柠很疲惫,但并没有睡过去,只是沉溺在这单曲循环,越听越悲怆的曲调中。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突然停了。
  晁柠偏了偏头,然后缓缓睁开眼,就这样撞进易临勋深邃的眼眸中。
  易临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轻声说:到了。
  晁柠坐直身子,望车外一看,是她小区的地下停车库,车子大剌剌地停在过道当中。
  她指了指前面,你开到底,再左拐。
  按照晁柠的指示,车子最后停进了她的车位里。
  两人下了车,晁柠带他去乘电梯,这部电梯她可以直接搭上去直接回到家,但是她自然不会邀请他上去坐坐,晁柠按下了一层。
  步送他走到小区大门,晁柠顿然想起他应该还没叫车,忙问道:还没叫车吧?
  他闻言才掏出手机准备叫。
  我帮你叫。晁柠按住他手,同时掏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
  易临勋便把手机揣进兜里,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已来到了11点。
  夜风掠过,他方才注意到她仅穿了条及膝的黑白格针织裙,小腿暴露在夜风中。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就好。他说道。
  晁柠以为他是觉得两人干等在这里又无话可说,所以让她回去,她没理会,只说车子快到了,然后握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马路边朝远处张望。
  没一会儿,车子就到了。
  晁柠为他拉开车门,回头一看,他却还在原来的地方站定不动,在深夜橘黄色的路灯下身上像披了一层霜。
  见她看过来,他才抬步走过来。
  晁柠朝他微微一颔首,说了声再会。
  晁柠。他扶着车门,正头顶的光线倾覆下来,睫毛落下细碎阴影在瞳孔上,显得目似潭深,你住几号楼几室?
  她诧异,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何意。
  但他静等着她回答。
  晁柠只好告诉他,他点点头,也道了声再见,然后坐进了车里。
  晁柠紧抱着双臂返回小区。
  她悲哀地发现,情绪过后她还是放不下,只不过是让她不再不甘心,以及让她安然地结婚,她没办法说出i'm over you.
  她甚至为他找理由,他搞科研向来心无旁骛,实验的关键时期甚至守着实验室寸步不离,他想回也回不来。
  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了家,晁柠煮了碗面,暖了胃,她又觉得满血复活了。
  这两年她已经修炼出了一种情感平衡机制,坏情绪绝不过夜。
  洗了碗,又去冲了个澡,擦头发的时候想到什么,她去包里掏出手机。
  翻到了和易临勋的对话框,她正要输入信息,迟疑了一下,又退出了,她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接通后,她便急切地问:你到家了吗?
  还没有。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清晰到可以抽丝剥茧地分析每一个字的发音。
  你在开车?
  他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说:快到家了。
  一阵沉默。
  晁柠想再说谢谢,他像是猜测到了一样,晁柠,只是件无足挂齿的小事,真的不用在意。
  不用如此三番五次地道谢,实则是为了不跟他产生瓜葛。
  晁柠有些尴尬,检讨了下自己,也许她对待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太过于谨小慎微了。
  好的,那再见。
  易临勋看着就这么被挂断的电话,一时伢然,尔后像是后知后觉般无奈地笑了笑。
  他回到家就直奔主卧,拿了换洗衣物走去主卫。
  前面他跟晁柠说他已经把主卧空出来了,其实并没有,只是当时故意唬她一下。
  不过,他想趁着周末两天,搬一下。
  于是第二天他就叫了许洲来帮忙。
  许洲以为是来他家做客玩耍,没想到是来当苦力的,翻着白眼埋怨道,我说你叫个家政不行吗。
  没多少东西。
  许洲只好帮着他把衣服收拾下来,再搬去位于餐厅那边的另一间卧室里,搬着最后惊觉不对劲,怎么把所有他的东西都搬光了?就算要给新婚妻子腾空间也不用全搬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