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殷少觉也在看着他,却和方才的神情不太一样了,目光中透着探究与审视,仿佛要透过乔肆那双明亮到有些泛出锐气的双眸看出些什么别的东西。
  但最终,乔肆也只是微微抬眉,等着他的恩准。
  【狗皇帝今日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殷少觉:“……”
  本想责罚敲打一番,莫名其妙成了奖励乔肆,殷少觉心情颇有些复杂,一时有点不想说话。
  他挪开了视线,点头恩准。
  乔肆立刻绕开侍卫,来到了小泉子的正前方。
  那张白净的脸如今已经涕泪横流,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很是难看。
  乔肆在他面前蹲下,一手支着脸颊,假意询问,“哎呀,小泉子,你还好吧?”
  回应他的是一道饱含恨意的怒视,以及又一串控制不住的哀嚎。
  乔肆被他吵得掏了掏耳朵,见他这样瞪人,自己也不装了,直接笑了起来。
  他知道小泉子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早在第三世还是第二世的时候,他沉不住气与乔家撕破脸过,那时就已经亲耳听到了小泉子的肺腑之言。
  字字句句,皆是打在他的心头上,让他震撼不已,甚至有过一瞬的伤感。
  原来他错以为乔家上下陪伴自己最久的,与自己唯一能算得上是朋友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打心眼里嫉妒他、瞧不起他,还恨他入骨。
  “凭什么?!明明都是没有家世背景的普通人,凭什么我就成了奴才,你就能当少爷?!!”
  “我明明比你聪明!比你机灵得多!我从小读书写字,吃的是乔家的米,穿的是乔夫人赏赐的衣裳,上的是和少爷一样的学堂!凭什么你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反而成了少爷!!”
  乔肆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恨,但小泉子骂了之后,他好像又明白了。
  “我从未将你当做奴才、下人,对我来说,你我明明……”
  “那又如何?!若不是你!要不是你整日装好人,装什么清高仁善,我又怎会沦落至此!!”
  乔肆彻底懵了。
  “我何时害过你?”
  “是你拒绝了老爷派别人进宫陪你!!是你说自己不需要人服侍,不要丫鬟!也不要别的仆从!”
  小泉子当时喊得声嘶力竭,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般,“是你非在老爷面前说只熟悉我,害得我没法继续留在乔家,再也当不成男人了!!”
  乔肆几乎被他气笑了,“……将我送进宫的是乔家,将你净身成太监的也是乔家,你反倒不敢恨乔家的任何人,反而恨起我来了??”
  “我呸!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无辜!!要不是乔老爷看得起你,你现在又和我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只能到大户人家做工!”
  “……”
  也只有那么一次,乔肆实在猝不及防,才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了整日对自己笑容满面、嘘寒问暖的小泉子是这副嘴脸。
  在这之前,他甚至以为小泉子是自愿进宫当太监的,只不过实在是活儿太多太重,腾不出什么时间来看他。
  可小泉子不但恨他,还要针对所有对他心存善意的人,栽赃宫中偷偷给他留吃食开小灶的厨娘,害得厨娘被发卖,虐打乔家想要告诉他真相的仆从,让那仆从自此断了一条腿。
  乔肆看着他如今被打的模样,看他的眼神,也知道他依然恨着自己。
  但他早已不觉得委屈伤感了。
  他笑着,故意小声对他说,“是不是很希望我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求情?
  如今乔肆是陛下的宠臣,连擅闯太后寝宫这样的事都能一点都不受罚,若是他开口求情,想必真的会有希望。
  小泉子立刻涌上强烈的求生欲,用力点头。
  “不行啊,小泉子,犯错,就要挨打,这可是你说的。”
  乔肆摇摇头,无奈叹气,将昔日小泉子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这是你做奴才的本分,毕竟……奴才就是奴才,怎么能算人呢?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你……!?”
  “当初你狠心打死其他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呢?”
  不等小泉子骂回来,他从侍卫那拿起用来堵嘴的白布,团成一团塞回了小泉子的嘴里,
  “小声点叫,陛下还在呢,你叫的这样难听,会污了陛下的耳朵。”
  乔肆诛心完毕,拍拍手重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到了皇帝身边。
  站定之时,四十大板也终于打完了,挨打的人已经疼痛过度,晕了过去。
  侍卫来到御前禀报,询问接下来如何处置。
  殷少觉默然片刻,将问题抛回给了乔肆,
  “乔卿觉得如何?”
  乔肆无辜眨眼,“臣觉得,四十大板确实责罚得很对,接下来让他自行闭门思过,便足够了。”
  表面是求情,别继续罚了,闭门思过吧。
  实际上却只字不提事后救治的事。
  殷少觉眼底浮上浅淡笑意,
  “好。”
  乔肆与乔家之间的关系竟有如此内情,当真好极了。
  他不介意再多了解一些。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与原本目的相去甚远,但好在……足够有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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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头]
  第10章
  距离法坛建成还有一日。
  圣旨下发,圣上将于三圣殿举办法事,与玄放法师一同为国祈福,命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必须到场。
  晋王脸上被马蜂蛰了的包也终于痊愈了一半,开始有所行动。
  乔府,乔家老二乔怀忠将茶杯猛地摔在地面,碎开一地锋利瓷片。
  他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道,“好个老不死拖着个死瘸子,敢坏我的事!!”
  一旁的两个下属都被他吓了一跳。
  其中一人是王五,是养信鸽的,此次折损了十几只鸽子,尽数有去无回。
  另一个是赵六,是乔家养的门客,也是御林军中一个管着十几号人的小统领,参与了此次和宫内眼线联络的任务。
  然而眼线也是被打死了一个,失踪了三个。
  “查!!给我查!”
  “少爷。”
  赵六和乔怀忠保持着一段距离,小心地问道,“不是已经查出来了吗?鸽子的尸体最终都是在太后殿中发现的,被打死的小泉子是因为擅闯太后寝宫被发现,另外三个是因为宫中最近在闹鬼,被邪祟所害,发现的时候已经七窍流血……”
  “我让你查的是这个吗?我要的是罪证!!给我证据!你光和我说这个有什么用?我拿去承禀给皇上有用吗??”
  乔怀忠气得直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步,
  “太后……又是太后!!她在宫中是越来越一手遮天了!”
  就在此时,一人推门而入,“当真确定是太后,不是旁人吗?”
  “大哥?”
  乔怀忠此时看到大哥,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爹交给他们二人任务,却只有他搞砸了,心中实在难以服气,此刻大哥过来怕不是看他笑话的!
  “不是太后还能有谁?她就是怕我打听后确认了消息,才故意弄死了我的人!”
  乔怀忠一口咬定道。
  乔怀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挥了挥手,让那两个门客先下去了,继续问道,
  “哦?你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连人死了都不敢上禀陛下,怎么就能说是太后?就不能是皇帝从中作梗?”
  “你以为我没怀疑过吗?”
  乔怀忠觉得他看不起自己,生气道,“难道皇帝会为了抓几只信鸽,就把鸽子故意淹死在含凉殿的池塘里?还故意把鸽子烤熟了吃?你自己想想,陛下是有病,但有这么疯癫吗?”
  “……”
  乔怀瑾不说话了,沉着脸沉默片刻,笑出了声,“确实更像是晋王才能干得出来的,这人有勇无谋,没本事却喜欢挑衅激怒别人……”
  见大哥也认同了自己,乔怀忠的脸色才好了些,“这事也不能全怪我,谁想到他们如此不择手段。”
  “弟弟也别太生气,晋王做的这么明显,不就弄巧成拙了么?”
  “如何说?”
  “你想,人在何时会不顾后果,热血上头?人又会为何不择手段,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做事?”
  “……在事情只差一步,即将办成的时候。”
  乔怀瑾笑着点了点头,眯起的小眼睛里闪过算计的精光,“你虽然没有直接得到消息,但也算有了答案,看来晋王确实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既然如此,又何愁下一步?”
  乔大少爷说着,在乔怀忠有所反应之前站起身来,“不必担忧,我这就去与父亲为你说些好话,反正结果是好的,我相信父亲不会怪罪你的,反而要奖赏你还来不及呢。”
  “开什么玩笑,父亲有什么可奖赏我的?”
  “你此举让晋王失了分寸,变得如此性急,还让他错以为自己隐瞒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