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郗眠一见架势不对,忙拉住他。
  郗远回头道:“拦我做什么,你还想护着他?若不是他,你怎会受这么重的伤?今日我必打死这狗贼。”
  郗眠闻言,默默放开了手,只嘱咐道:“别真打死了。”
  这倒奇了,郗远反而不急了,转身仔仔细细打量郗眠。
  郗眠被看得很不自在,扭过头去:“你看我做什么?”
  郗远道:“看你是不是装的。”
  “真不是”,郗眠叹了口气,“哥,我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他顾之延无意于我,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郗远又看了他片刻,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欣慰:“想明白便好,及时止损,不愧是我的弟弟。”话虽这般说,郗远却并未相信郗眠的话,但也打消了他此刻去教训顾之延的念头。
  “哥,你别拍了,我疼。”郗眠无奈道。
  郗远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收回了手。
  再说侯府大厅,顾之延本就是在顾父要求下才来侯府赔罪,却被晾在此处近半个时辰。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身的气质更加冰冷。
  又过了好一会,木铭方回来,满是歉意道:“顾少爷,我家公子还不能下床,多谢顾少爷记挂。”
  虽然郗远说的是把他赶走,但木铭知道自家公子有多喜欢这位,今日也只怕在气头上,他是万万不敢将人得罪了去的。
  顾之延十分冷淡的“嗯”了一声,站起来便离开。
  当天晚上,顾之延被闯入家中的贼人踹断了肋骨,后闭门养伤。
  郗眠养伤足足养了两个月,直到好友崔闻舟来寻他。
  崔闻舟是宣王世子,也是京城一大纨绔,和郗眠乃狐朋狗友,可谓臭味相投。
  郗眠在家里无聊至极,还要每日听郗父的说教。一听说崔闻舟来访,忙迎接出去。
  崔闻舟虽行为放浪,却实在长了一张好面容,尤其是那双柳叶眼,笑起来时总能让人放下心防,平添好感。
  他上来便揽住郗眠的肩:“阿眠伤可好些了,我前儿被父亲禁足,未能来看你,在此先给你赔罪了。”
  郗眠道:“闻舟兄客气了。”
  崔闻舟不学无术,成日留宿烟花柳巷,风评极差,但他却是上一世唯一对郗眠伸出援助之手的。
  郗眠至今都记得那一夜,那是个晴朗之夜,皎洁的月光照在他布满鞭痕的身体上,如无形的银色碎冰,铺满粗粝石板。
  一双锦鞋出现在石板上,走入他低垂的视线之内。
  郗眠抬首,是许久未见的崔闻舟,他站在那里,月光被挡在他身后。
  “阿眠,我送你离开。”
  郗眠当时跪了一日,又带着伤,脑子混沌,还在想他怎么进的公主府,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是了,崔闻舟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妹妹,后来嫁给了当时唯一的异姓王宣王。
  他与六公主是表兄妹。
  郗眠仰着脸看他:“好啊,把我送走了你能保证郗家不被牵连吗?”
  他讨厌所有和六公主有关的人。
  崔闻舟沉默了许久,才道:“阿眠,再给我点时间。”
  因逆着月光,郗眠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又有什么关系,他在泥潭里已经出不去了。
  再见到崔闻舟是他死的那一日。
  意识模糊间他看到崔闻舟冲了进来,焦急的在他耳边说这什么。
  郗眠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在临死之际,死死抓着他的手,艰难道:“求你,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我爹,偶尔便好。”
  崔闻舟的嘴还是在动,他神色慌张。可郗眠已经听不见。
  第2章 纨绔子弟觉醒后
  过了一会,崔闻舟似乎也发现了,他慢慢闭上了嘴,许久,在郗眠期待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郗眠觉得自己可以瞑目了。
  郗眠看着身侧的友人,无论如何,上一世都应该感谢他。
  崔闻舟见郗眠看向自己的目光透露着一股温柔,愣了一下,转开视线低垂下眼。
  “阿眠何故这般看我?”他低声说。
  郗眠因在想前世的事,思维有些分散,是以未听清楚,问道:“闻舟兄说什么?”
  崔闻舟先是摇了下头,又道:“明儿个临曦湖有游船,阿眠可要一同前去。据说是工部新造的船只,是以往船只所不能及的恢弘,官家子弟均有机会一览。”
  已经在家中闲赋两月,郗眠正想出去透透气,加之邀请的人又是崔闻舟,自然答应下来。
  这次游船很宏大,上一世他只忙追着顾之延走,拒绝了崔闻舟。
  他记得三皇子齐泫在游船时落水,回去病了一段时间,这么好的机会,郗眠自然要去看热闹。
  到了第二日,郗眠因被郗父拦住,出门稍晚些。他到时崔闻舟已在约定之地等了一会。
  郗眠抱歉的说明了原因。
  崔闻舟并不在意,道:“并非什么大事。”
  倒是崔闻舟的小厮说:“郗公子再不来,世子便要上府上寻你去了。”
  崔闻舟立刻道:“秋梁,休要胡说。”
  又转头对郗眠说:“阿眠,我们且登船。”
  秋梁瘪了瘪嘴,不再说话了。
  郗眠此刻方将视线转移到船上,临曦湖畔张灯结彩,灯火辉映间,湖面如同碎金散落,波光粼粼,一搜巨大的船停在岸边,船身雕梁画栋,挂满灯笼,华美之处不输一所精致的宫殿。
  郗眠等人顺着搭起的梯子登上了船。
  船之高,岸边的人瞬间变得渺小,不远处还有人在放河灯,像银河汇入了人间。
  顺着船边走了一会,崔闻舟便带着郗眠走到一间屋子前,隔着门也能听到里头传来的呼叫吆喝声。
  推门而入,一群人正坐在铺着锦绣垫子的茵席,翘头案上胡乱散着六博,放着几个酒杯,不远处是被随意踢开的月牙凳。
  见到两人,里面的人笑道:“世子和郗二郎来了,钱佑,待会有你喝的。”
  “哟,我好怕”,钱佑将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摊,“尽管放马过来。”
  “郗眠,听说顾之延也在船上,你莫不是为他来的?”
  郗眠看向他,这浑身的酒气一看就是喝醉了。
  不过上一世顾之延并没有来游船。
  郗眠往那一坐,笑道:“这么多美人美酒,我还得为一个顾之延舍弃了不成?”
  闻言,在座的人都坐直了身子,脸上大多是不相信又隐隐想听八卦的表情。
  钱佑尤其不信。
  他嘁了一声:“你莫不是被马撞坏了脑子,就单说这美人,你有碰过?”
  以郗眠对顾之延的痴迷程度,洁身自好都是小的,平日里同他们一块,也就吃吃酒赌赌钱。
  这样虽扫兴,但郗眠长得比那些个美人还要漂亮上几分,大家对他的容忍度也空前的高。
  郗眠笑着耸了下肩:“总不能不清醒一辈子。”
  钱佑酒立刻醒了大半,左右打量郗眠半晌,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便猛的坐直。
  他一巴掌拍在郗眠肩膀上:“这就对了,我早就看顾之延那小子不顺眼,成日跟个冰块一样,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想骂他了。”
  说着又来揽郗眠肩膀:“今儿个船上可有不少美人,哥给你安排几个?也该开开荤了。”
  “好了,还玩不玩了,别是我们来晚了酒都不想给我们喝。”崔闻舟岔开话道。
  “崔世子好大的口气,来,你要喝多少,今天小爷赢不死你。”
  “对啊,赶紧的,我一会还约了瑶月姑娘。”
  几人七嘴八舌的将郗眠和崔闻舟两人拉入战局。
  一刻钟后。
  “郗二郎你今日不行啊,哥们面前不要藏拙。”
  郗眠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几杯酒了,他今晚一直在输。
  酒杯又被盛满,他刚拿起来便被一只手抢了去。
  醉眼朦胧间,是崔闻舟凑近放大的脸:“你伤未好,别喝了。”
  “替喝得喝两杯!”有人道。
  崔闻舟便真喝了两杯。
  其实今夜郗眠也有放任自己喝酒的成分在,如今被崔闻舟这么一搅合,便没心思再玩了。
  他站起身来,道:“我出去透透气。”
  船早已驶到了湖心,远处的湖岸只能看到一条微亮的黄色线条,高船之上,夜风拂面吹来,带走了一些酒气,让人心旷神怡。
  郗眠顺着船边缓缓踱步,看天看水看星辰,竟觉得心绪宁静了许多。
  转过一角,突然,他的视线顿住,今夜所有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无尽的黑暗如浓稠乌云压上心头。
  船尾摆放着一张案几,案几角点缀着精美的烛台,中间放着茶杯和点心,一旁则是烧着炭火的铜炉,其上的紫砂壶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而旁边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面若好女,这张脸,哪怕化成灰郗眠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