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和奏刚想伸手接过去,就见这人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抓住了。
  手冢抓着乾,目光冰凉地看向他,声音都透着几分严厉:“乾,适可而止。”
  啊……
  和奏望着手冢冷峻的侧脸双唇微张,她倒不是相信了这个刺猬头男生狼外婆一样的诱导,毕竟那种颜色怎么看都和“可食用”三个字沾不上边。
  她抬手将那杯液体的味道扇动到自己鼻端,分辨着:黄莲、醋三棱、醋腌蝮蛇干、腌咸鱼汁液、辣椒汁以及——
  “墨汁?”和奏不由疑问出声。
  她没明白,墨汁在这里的作用是?
  “用于调色!”乾不顾被手冢用力阻止的手,兴奋地探头凑近和奏,“柳生桑能闻出来?”
  “……只是一部分。”和奏说着,不着痕迹地轻退一步,目光却没有看乾,而是带着疑惑看着手冢。
  手冢朝她点点头:“乾贞治。”
  于是和奏站住没有再后退,手冢松开了手上的钳制。
  和奏接过那杯五彩斑斓的黑色饮料,又仔细闻了闻,赞许道:“乾……君这个配方不错。”
  “对吧!”乾咧嘴笑开了,“不过还不完全,刚找人实验了下,似乎容易引起晕厥,还需要改进。”
  “不如加进五灵脂。”
  “五灵脂?”
  和奏笑着解释:“复齿鼯鼠的干燥粪便,味道可以提神清脑,还有活血化瘀止痛的功效。”
  乾打开笔记认真记下:“真是不错的建议。想不到柳生桑对中医也有涉猎。”
  “大学里有位来自中国的同学,跟着了解了些。”
  “原来如此,之后可以向柳生桑请教吗?”
  “自然欢迎。”
  “……”
  一旁的手冢看着那张带着明媚笑容的脸,终于还是没忍住,抬手揉了揉晴明穴。
  第9章
  热闹的晚餐过后,和奏手头上还有工作要继续。
  一天工作12个小时,她这可真是义务实习了。
  和奏抱着厚厚一沓报告穿过连接两栋建筑的长长的露天走廊,朝着约定地点走去。
  路上还有些好奇——手冢忽然叫她的名字,约了她晚上训练结束后见面。
  刚好队员的体检报告出来,她也需要交接给身为队长的他。
  “好冷。”
  她忘了带手套出来,抱着资料的手尽量缩在了袖子里,但还是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朵快要被冻掉了。
  “でこぼこ道や曲がりくねった道——”
  空旷的走廊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旋律,让和奏停下了脚步。
  是美空云雀的《川流不息》,妈妈最喜欢的一首老歌,也是她为一家三口设置的专属来电铃声。
  这首昭和风的音乐,和奏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她有些慌乱地用一只手从口袋中艰难地取出手机,可是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又有些犹豫似的没有立马接通。
  对方像是预见到了她的反应,没有挂断的迹象。
  最后,和奏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接通了,可是电话两端的人似乎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只好先沉默着。
  终于是和奏先开了口,她平静地问候:“爸爸,好久不见。”
  生疏的问候让电话里的柳生英士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才传出生硬的声音:“……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在家多陪陪爷爷,又跑去什么集训。”
  “临床实习。”
  “什么实习比家人还重要,我说过你不需要——”
  “爸爸。”和奏有些失礼地打断了父亲的话,不高不低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似乎有了回声,“你回来东京了吗?”
  电话那头的柳生英士几乎立即猜到她的所在:“下雪天,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
  “还有工作。”
  “比吕士是不是跟你一起?我让他帮你做。”
  “不用,我自己可以。”
  “跟你妈妈一样,只会逞强。”
  提起妈妈,沉默又降临在两人之间。
  像以往一样,和奏知道他们的对话该结束了。这些年来,他们的对话通常以沉默开始,以沉默结束。
  “那么爸爸,晚——”
  “mero!”柳生智仁厉声打断了女儿的结束语。
  “爸爸,还有事吗?”
  电话那端的柳生英士原本等着女儿跟以前一样用话语刺过来,却听到了这样平静的一句话。他那拿了多年手术刀的手指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终究也熄了怒气,沉声道:“……不,没事了。”
  “那……爸爸注意身体。”
  和奏其实感受到了什么,但是她和爸爸已经太久没有认真交谈过了,这时候和奏突然变得不善言辞,更多的话仿佛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底,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了。
  最后她只是轻轻重复了一句“晚安”,停顿了几秒确定父亲不再开口后,她先挂断了电话。
  看着通话结束的画面,和奏脸上有几分空洞的茫然。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
  等和奏收拾心情抱着报告赶到约定的医疗室时,手冢已经等在那里了。
  门没有关,和奏看到他侧身站在窗边。
  他等人的时候没有丝毫不耐,也没有拿出手机消遣,只安静地垂手站在那里,神色平和地看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球场,不知道在想什么。
  训练、比赛?或者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专注着眼前的雪景。
  这个人总是这么冷静,应该不会有什么理不清头绪的烦恼吧。
  和奏忽然有些羡慕他此刻的样子,不想上去打扰,本来有些匆匆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但似乎是下雪天的夜晚太寂静了,手冢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和奏见他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见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她打起精神,扬起笑容快步走过去歉然道:“手冢君,久等了。”
  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强撑起来的笑容落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模样。
  手冢垂头看着那微微垮塌下来的肩膀,轻声道:“没有。”
  知道对方没有介意,和奏松了口气。将手中的资料放在茶几上后,她无意识地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的冰凉和力道帮助她缓解了些心头的疲惫。
  注意到她泛红的手指和耳朵,手冢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后说了句:“柳生桑,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啊,好的。”这时候的和奏反应慢了半拍,随口应着。
  见他转身出了医疗室,不到两分钟时间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两罐热咖啡。
  原来是去买咖啡,和奏有些意外,他也跟自己一样喜欢晚上喝咖啡提神。
  正想着,其中一罐咖啡被递到了自己面前。
  “天气很冷。”手冢看着她,神色平静地说。
  和奏愣了下,接过那罐黑咖啡后,抬头看向手冢:“谢谢。”
  手冢点点头,走到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拉开咖啡喝了一口,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
  或许是被对方随意的态度影响了,和奏不知不觉放松了神经,她捧着咖啡慢慢走到手冢对面坐下。
  手中的咖啡温度还有些烫手,对和奏来说却刚好,滚烫的触感从指尖瞬间传来,让她几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她双手贴在导热良好的铝罐上,原本有些僵直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
  坐下后,她意识到室内安静得过分,对方本就不善言辞,她似乎应该说些什么?
  她笑道:“得救了,刚才真的快冻僵了。”
  手冢看她一眼,仍旧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接着拿起了茶几上的报告翻看起来。
  “医疗组根据今天的基础检查得出的报告,手冢君看看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先问我。”
  “啊。”
  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纸上,回应也简洁。这样一来,还想着要打起精神说些什么的和奏也就不开口了。
  室内彻底陷入沉默。
  手冢拿报告专注地翻看着;和奏则像他一开始那样,看向窗外,她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松下来,靠在了沙发上。
  雪粒不时敲打玻璃窗,发出窸窣声。
  同样是夜晚,同样是大雪,还有身边同一个人,和奏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圣安东那场雪。
  那个悠闲的假期,当时自己在想什么?
  好像什么也没想,心里很静。
  和奏回忆着当时自己的心情,清空了思绪。渐渐地她脸上的疲惫消散,露出一种平静的神色来。
  又出神了一会儿,她的思绪开始回笼,注意力回到了室内。
  准确地说,是回到了室内唯一发出动静的那个人身上。
  和奏发现手冢阅览的速度非常快,这一会儿的时间,他手中的资料翻页已经过半了。随着翻页,他手中的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她忽然想起来,听一起实习的学姐说过,手冢是哲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