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也许是第一次窥见到她那般委屈的表情,五条悟反倒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一样,眼珠子一转:“倒是你,刚才为了救你,我的糖都丢了。”
  语毕,他从卫衣兜里伸出一只手来,其淡粉的掌心在她面前摊开,上边的掌纹脉络清晰可见。
  下一秒,他就无情地吐出了那两个字来:“赔我。”
  娑由刹时一噎。
  她很谨慎地看了看,确定对方的那袋糖果真的不见了。
  老实说,娑由已经放弃从他身上要回医药费了,但她又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便开始在身上慢吞吞地摸索。
  她左摸摸,右掏掏,终于将身上的糖果全掏出来了。
  “给你。”娑由依不舍地将身上所有甜的东西都用双手捧到了五条悟的面前。
  那合起来都不算大的掌心堆积着花花绿绿的糖果,映在少年的那双过分澈蓝的眼睛里,像一湖搅碎了梦境的春水。
  但是没等他接过,娑由自己先意识到了一件事:“啊,我的手很脏。”
  干涸的血,粗糙的绷带,压在糖果下的掌心是这样的状态。
  对此,漆黑又细长的眼睫眨了眨,她近乎恍然大悟,随即将手收了回去。
  这一收,本就快捧不住的糖果便掉了几颗。
  但顷刻间,五条悟的手一捞,就将那些糖果都接住了。
  他当即就剥开了一颗糖扔进了嘴里,然后瞥了她一眼:“这么点,还不够啊……”
  娑由嘟囔道:“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听罢,五条悟也不再说什么。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糖,然后伸手一捞,将所有的糖果都圈进了自己的兜里,一边咧开嘴角,笑得十足的恶劣。
  经过那一遭,娑由算是知道了,五条悟就是个自大又恶劣的家伙。
  后来,她就去录了口供,也没让织田作之助过来接她。
  因为录完口供后时间太晚了,她索性直接回了横滨,与五条悟分道扬镳。
  算下来,也有半个月多了。
  现在,织田作之助正在为她那只结了痂的手擦药。
  暖色的光点缀着他的发尾,那双常年拿枪的手粗糙,覆着半薄的茧。
  娑由盯着他头顶上微微翘起的呆毛,突然说:“作之助,我想送你一件圣诞礼物。”
  明明是医药费都不想出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位捡回来的同居人,娑由花钱向来不吝啬。
  眼见少年茫然地抬起头来,娑由当即兴冲冲地拿出了横滨的地图,在上边一个画了红圈圈的地方点了点,仿佛那里埋藏着什么宝藏一样。
  织田作之助稍稍探过头去看。
  娑由轻快明了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了:“我在这里给你买了一块墓地哦!等你以后要是哪次任务死了,我就将你葬在这里。”
  闻言,少年一愣。
  平时木讷话少惯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他只能吐出基本的用词:“谢谢。”
  言毕,安静了一会,他用稍稍愧疚的口吻对娑由说:“我没给你准备礼物,对不起。”
  “没关系。”
  娑由欢快地笑了起来:“我才要说对不起。”
  “嗯?”织田作之助置以困惑的目光。
  娑由便继续说:“我们这里没有烟囱,我也不是圣诞老人,我甚至找不到一只合适的袜子装礼物。”
  织田作之助一愣,随即以缓慢的速度摸了摸娑由柔软的黑发。
  他的声音好像终于被暖桌炉捂暖了些:“嗯,原谅你了。”
  娑由便微笑地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眯着眼笑:“今年过年我们去爬富士山吧!”
  “好。”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并非心血来潮的计划,这是娑由工作了一年的年终奖励。
  以这个奖励为发散点,娑由突然又想起那天的最后,她与五条悟其实还说了一些话。
  当时,全身的糖都被他搜刮完了,但怕五条悟还要她赔钱,娑由不禁向他坦白道:“我需要钱。”
  很显然,家里富得流油的五条悟对钱的话题不感兴趣。
  他面上焉焉,但娑由却自顾自说:“我想买暖炉桌,冬天太冷了,还有要过年了,过年的时候,我想吃桔子,想去迪士尼,想同作之助去玩,我还打算去爬富士山,可是这些都需要钱。”
  语毕,她晃了晃脚,当不小心踢到他的鞋时,她赶忙收住了。
  同时,她面上的笑容非常柔软:“我很喜欢富士山。”
  许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叫五条悟不禁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听娑由温声说:“我正在攒钱,我打算攒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把富士山买下来。”
  本来没怎么认真听的五条悟刹时一愣。
  面对她的语出惊人,五条悟先是瞪圆了眼,随后差点捧腹大笑。
  但是他抬眼望去时,却见娑由在灯光下的表情非常认真。
  她弯着眼睛说:“富士山很漂亮……”
  有关家的记忆虽已十分久远,但仍模糊地记得,她家就有一座很大很大的火山。
  以致于她当初第一眼看到富士山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梦想。
  可是五条悟是个不浪漫的家伙。
  “一座巨大的矿物质罢了。”
  情绪冷却下来的少年对此不以为然。
  “唔……”
  可是,娑由轻声地反驳了他:“不,富士山上有雪,有湖,傍晚有夕阳,春天有樱花,晴天有阳光……它永远蓝蓝的,白白的,超漂亮……”
  那一刻,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五条悟。
  白炽灯的光笼罩在少年的头顶,他的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层雾蓝的光晕。
  娑由将他的身影尽收眼底,恍惚的神思也随之一瞬收紧。
  梦中的光景与现实有了一瞬的重叠,少年身上的虚渺感有一秒钟的溃散,而她则是像找到了真切感一样,弯着眼睛盎|然地笑了起来:“啊,就像你一样漂亮。”
  雪白的眼睫由此一颤。
  少年空茫茫的神思像被温热的风拂过,冬日的光透过睡蝴蝶。
  偏巧娑由还在说:“没有人会不喜欢富士山。”
  她甚至聪明地选择了个能让那个傲倨的少年乖乖接受的说法:“正如没有人会不喜欢五条悟一样,我也是哦。”
  伴随着这句话,娑由露出了如同孩童一般纯粹的笑容:“所以我想将它占为己有。”
  ……
  可是,当时回应她的是少年寂然到近乎僵硬的神情:“什么歪理?”
  他用掌心撑着脸颊,似乎不想再听她的长篇大论,便别过头去望向了警察局的窗外。
  雪夜静谧,灯光白晃晃地亮。
  那扇玻璃窗上模糊映出的白发人影用手微掩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银白的发丝下,隐约可见的耳廓泛着淡淡的绯色。
  几不可察。
  ——199x年,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娑由:“揍敌客杀手的礼物,你感动吗?”【bushi
  织田作:“年少时有这样的同居人,以后遇上哒宰那样的朋友也没在怕的。”【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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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你不夸夸我吗?
  杀手,又叫清洁工。
  指为了一定利益进行暗杀活动而致人死命的人。
  娑由·揍敌客,目前姓织田。
  是个职业杀手。
  她年后开张的第一单,是来自意大利mafia家族波维诺的委托。
  ——家族里怀胎十月的正统继承人即将诞生,各方势力都想搞些小动作,因此,有人私下委托她保护波维诺夫人的同时顺道解决敌对势力。
  这对娑由来说并不难。
  只不过任务周期有些长,因为她必须等到波维诺家的孩子平安降生后才算彻底完成委托。
  所以在此期间,她一直呆在意大利。
  结果一眨眼,春天就要过去了。
  娑由这个任务完成得相当轻松,唯一烦人的就是日本咒术界的五条家一直打电话来轰炸她。
  [织田小姐,请不要任性。]
  五条家的咒术师说。
  也许是存在的年代古久些吧,这样的家族从上到下都是一股刻板顽固的风气,连带来电的说辞也千篇一律,毫无创新:[你已经很久没来了,再这样下去……]
  娑由经常兴致缺缺地挂断。
  她想,像她这样一次又一次挂断五条家电话的人应该不多吧。
  但她毫无愧意,甚至下次还敢。
  直到一通委托她办事的电话过来。
  恰逢意大利下着薄薄的细雨,娑由挂掉电话时,屋里午睡的妇人正恍惚转醒。
  许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身怀六甲的妇人略带惊惶,一醒来就开始寻找保镖的身影。
  意大利的春天,并非完全美丽。
  冰凉的水珠沿着纱帘半掩的玻璃窗蜿蜒而下,外边的天阴灰而压抑,时不时就掠过一道冷白冷白的光亮。
  孕育生命的女性脆弱且敏感,娑由安静地站在角落里,黑色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隆起的腹部,直到那位夫人不安又惊恐地望来后,她才缓缓脱离浸凉的阴影,朝对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