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看看。”
  五代接过毕业纪念册,翻开书页。
  “教职员一览表在第五页,那里还有前教师藤堂先生的照片。深水江利子女士在三年级二班,所以在相应班级的页面上。”安冈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看样子他已经提前查过了,不过与其说是好心帮忙,更像是为了确认给警察看有没有问题。
  五代翻开第五页,果然如安冈所说,上面排列着教师们的大头照。藤堂康幸年轻精悍的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旁边注明“社会科教师三年级一班副班主任”。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信息。
  他翻到三年级二班的页面,首先是集体照,然后是各自的大头照,按姓名的五十音顺序排列。男生穿立领制服,女生穿水手服。
  深水江利子的名字在最底下一排右数第二个。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倦怠,凝视前方的眼神透着忧郁。当然没有化妆,但散发出成熟的气息,五官十分精致,难怪会在街头被星探发掘。可以想象,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应该不在少数。
  五代想起了榎并香织的长相,山尾说得没错,母女俩确实很像。
  二班没有山尾的大头照。五代往回翻,查看一班的页面,但那里也没有山尾的名字。正要翻开三班的页面时,他感受到安冈投来的强烈视线。
  “有什么事吗?”五代问。
  “我很好奇您在调查什么。”安冈面无表情地说, “已经确认了前教师藤堂先生和深水江利子女士的照片,这本毕业纪念册应该没用了吧?”
  “不,没那回事。详细情况恕我不能透露,不过这次的案件可能与藤堂夫妻在高中时发生的事有关,所以才来打扰你们。
  既然特意把毕业纪念册找出来了,我想与案件有关的人或许就在其中,所以打算确认一下。”
  安冈露出警戒的眼神。“您是说,凶手就在当时的在校生和教职员当中?”
  “不,”五代堆出笑脸, “只是以防万一,到目前为止,还完全没发现这种嫌疑。”
  “是吗?以防万一啊……”安冈含糊地附和着,表情却并不信服。
  五代垂眼看毕业纪念册,但依然很在意安冈的视线。
  “因为刚才所说的原因,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耽误您工作很过意不去,您先回去忙吧。”
  但安冈轻轻摇了摇头。
  “除了相关人员,其他人是禁止单独待在这个房间的,因为充斥着个人信息。这也是我的工作,您不必放在心上。”
  听他的口气,除了他认可的资料,其他资料休想随意取阅。看来他比想象中更有官僚作风。这么一想,公立高中的职员的确是地方公务员。
  “是吗?好吧。”
  五代放弃了,视线回到毕业纪念册上。
  浏览着三年级三班的页面,他吃了一惊。因为看到了山尾阳介的名字。
  那是一个留短发、目光锐利的年轻人,紧抿着的嘴唇显得正义感十足,或许是因为知道他日后会成为警察吧。
  五代翻看着纪念册,其中有社团活动的记录,社员们拍了纪念照。五代仔细观察文化社和运动社的照片,他猜想深水江利子和山尾有可能参加了同一个社团。
  看到登山社的社团记录时,发现了年轻的山尾。他背着帆布背包,和其他社员合影。根据介绍,虽说是登山社,但并不攀登日本阿尔卑斯山脉那样险峻的山,而是只攀登近郊的山,当日来回。
  五代盯着成排的活动记录照片,但没发现疑似深水江利子的身影。
  她似乎不是社员。
  五代怀疑自己猜错了,正要放弃的时候,目光停驻在了社员名单一隅。那里赫然写着“顾问 藤堂康幸老师”。
  运动社的顾问和社员——— 找到了藤堂康幸和山尾之间新的交集。事到如今,山尾再辩称与藤堂康幸素不相识、不知道他是母校的老师就说不通了。这位辖区警署的警部补显然是在说谎。至少很明显,他刻意隐瞒了自己与藤堂夫妻的关系。
  五代掏出手机,调到拍照模式。但在将镜头对准登山社的社员名单之前,他看向安冈。
  “这部分可以拍照吗?”
  安冈讶异地看着毕业纪念册。“为什么要拍这种名单?”
  “因为藤堂康幸先生是登山社的顾问,我想找当时的那些社员打听情况。”
  “可是,上面只有名字吧?如果需要提供每个人的联系方式,我们无法满足要求。”
  “是没有记录吗?”
  “我们保存有毕业名册,看那个也许可以知道,但按规定不能随意查阅。如果确实需要,就要办理相应的手续。”
  听这意思,是要提供搜查令。
  “明白了。联系方式就不用了,我只拍这张社员名单。”
  安冈鼻孔翕张,缓缓吸了口气,回答说:“好吧。”
  五代拍照期间,安冈一眼不眨地盯着,似乎在防备他拍其他部分。
  之后,五代从头翻看毕业纪念册,寻找深水江利子、山尾阳介以及藤堂康幸的相关信息,但并未找到三人新的交集。他深深叹了口气,合上毕业纪念册。
  “结束了吗?”安冈问。
  “我想知道藤堂康幸先生在这所学校执教时的情况。”
  安冈眼神阴沉下来。
  “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事呢?”
  “什么事都可以。工作成绩记录⋯⋯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词,不过如果有执教时期工作内容的记录,请务必给我看看。”
  “我们这里保存的记录,充其量也就是哪一年上了多少课,当过班主任还是副班主任,担任过什么社团顾问,或是担任过什么职务之类的。”
  “那就够了,可以看看吗?”
  安冈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在回想对外工作的种种规则,慎重考量能否应允这个要求。
  “好的。”安冈终于开口了,“请您在刚才的接待处前等候,我会把资料复印后送过来。”
  “不,不用特地复印,只要让我看看资料,需要的部分我会记下来的。”
  安冈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因为不能让外人看到全部资料。”
  就是说,其中有可能包含学校不希望外人看到的内容。
  “明白了,那就劳您费心了。”
  五代离开资料室,独自回到接待处前。走廊边上摆着一排椅子,他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
  还算有一定收获,最重要的是找到了山尾阳介和藤堂康幸的交集,只要调查当时的社员,或许就能弄清楚两人的关系。五代心想,问题在于怎样找到他们,不过有了这份社员名单,总归是有办法的。和山尾同时代的人很可能还在世,其中想必很多人有驾照,通过姓名和出生年份,应该不难查到本人现在的住址。
  不过,藤堂江利子——也就是结婚前的深水江利子——与山尾阳介的关系尚未查明。两人在高中时代没有交集,但通过藤堂康幸可能有所联系。
  铃声响起,周遭顿时喧闹起来,好像到了午休时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学生们在走廊上来来往往,大声说话,对五代瞧也没瞧一眼,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坐在接待处前的中年男人。
  彼此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吧,五代暗忖。他们只对同龄人感兴趣,哪里会跟年纪悬殊的人分享信息。
  不过也不是他们有什么特别,自己这代人同样如此。五代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当时对包括父母、老师在内的所有大人都很排斥,原因就是觉得他们不把自己当回事。霸凌、虐待、家暴这些现象久已存在,之所以没有浮出水面,无非是因为大人不会关注孩子。政治家的眼光只会投向拥有选举权的成年人,尤其是容易笼络的老人,也难怪年轻人会叛逆。
  深水江利子和山尾阳介应该也一样。当时还是高中生的他们,很可能怀有某种见不得光的秘密,随着岁月流逝,最终演变成杀人案件。
  留意看时,很多学生都拿着手机。禁止将手机带入学校的时代已成为遥远的过去。五代不由得想,虽然方便是方便了,但受束缚的地方恐怕也增多了。年轻人内心的黑暗,也会随着时代不断更新。
  正想着这些事,就见安冈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五代欠身站起。
  “让您久等了。”安冈递给他一个透明文件夹,“我打印了前教师藤堂先生的工作记录。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只是把相关记录打印出来,并没有确认里面的内容。或许没什么用处,还请见谅。”
  “这就够了,耽误您的时间了,不好意思。”五代接过透明文件夹,取出资料。上面印着成排细密的数字,但只是工作天数和休假日的详细记录。
  最后一份资料上也只记录了到辞职为止的日程。辞职是在一九八七年,深水江利子和山尾阳介毕业的翌年。
  “藤堂先生辞职的理由是什么呢?这上面似乎没有记载具体的理由。”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安冈耸耸肩,“我只是把有记录的情况打印出来罢了。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不妨去询问东京都教育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