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司徒羽丸不动,垂眸一阵,十几秒,过程中她听见吧台清澈的一声嗯。
  身旁过道偶尔有人影穿过,都是别人。
  目光回,回到电脑屏幕,灰色版面中她做的初稿,司徒羽丸仔细地盯了好久自己做的字体设计,鼠标点两下,将标题往左移,让它变得不居中。时间变得漫长。
  “椰青冷萃好了。”店员的声音,伴随塑料咖啡杯扣杯盖的声音。
  司徒羽丸在这个时候抬头,眼中是吧台前身型高挑的女人的背影。
  没有穿白大褂,灰色柔软贴身的针织薄毛衣,阔腿西裤,长发披散,发丝遮住脖颈肌肤,毛衣袖口往上一些露出白皙精致的手腕,关节指尖透粉。她握住那杯椰青冷萃,张手握紧看见手背筋脉。
  “谢谢。”梁医生转身了。发丝稍动,黑色之中透出肌肤一点一点白,她鼻子尤其优越,回头,鼻尖露出来。
  这时候司徒羽丸的脸和视线猛然往上抬——啊,拿铁二十六元,美式二十元……椰青冷萃三十元。
  店员:“慢走。”
  听声辩位,梁医生的回应在玻璃门处。
  铃铛快要响动。
  司徒羽丸这时候放弃看餐牌,又见背影。
  叮铃一声,门开门关。
  目光抓住一缕秀发。
  过几分钟,她点开手机,绒时宠物医院的线上预约。
  但她早看过了,下一周全约满了。要等,三一五会不会这辈子都打不了针。
  资料栏五位全科医生,司徒羽丸盯着梁医生的公式照看了好一阵子,她戴口罩的,官方抱臂,眉眼优越,眼神柔和温婉。
  看日程表,她上一次预约,还是蹲点约的。
  好巧不巧,机会留给撞大运的人,下一秒钟梁医生的日程表忽然更新,下周周五下午时段突然转空,司徒羽丸眼疾手快点进去,一系列操作再度预约成功。
  她确认一遍待就诊栏目中自己的预约时段,看过两次才缓缓出一口气把手机放下。
  “好难约哦,梁医生。”司徒羽丸。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挑起。
  抬头看,又皱一皱眉,莫名不理解五分钟前的自己,然后她动鼠标,把标题重新居中。
  第2章 亲妈
  三一五是司徒羽丸捡来的。
  三个月前,二十七岁的司徒羽丸还不是一个无业游民。那时候的她是一位名校毕业在大厂上班的都市丽人,她会每天握一杯咖啡走入一线城市南海一幢中心地带的cbd,在国内一所响当当行业领头的设计公司当白领。
  办公室的人总是碎嘴,每天讲各种各样的话题,她工位周围也很热闹。
  aria是一个爱穿深红色贴身针织包臀裙的女人,香水味很浓,从她身侧经过都有一阵香到刺鼻的味道。evelyn长发自然卷,但她发质很差又发量少,像发丝枯萎在她头上,声音很尖很细,笑起来是咯咯声的,有点刺耳。
  某天司徒羽丸坐在自己工位上盯着电脑工作又听见身后她俩的谈话。
  “昨天下班撞见公司楼下有人虐猫。”
  “惹——谁呀?”
  “不知道哪一层的了,那几个男的还穿着西装呢,模样看起来一表人才,结果下班去到那些流浪猫的窝烧它们的毛。还有戳眼睛弄腿啥的,诶哟,血腥得很!”
  “惹——怪吓人的!”
  “诶呀,看得我心里都难受,还走快几步,免得糟心,嗐真遭罪呀。”
  “啧啧啧!青天白日的这群人就该抓起来去。不过这段时间流浪猫确实多了很多吼。”
  “附近有家猫舍倒闭了,关门前几天清仓免费领养,租约一到期,那店家也不管了,房东重新装修把所有猫都推了出来不管了,所以最近就多了很多野猫。惨啊,刚好碰上这群压力大的中年男人。”
  “话是那么说,那怪得了谁?都免费了也没人愿意养,说白了,倒霉也是因为不讨人喜欢。”
  “哦我想起来老巫婆是不是怕猫啊?”
  “太好笑啦她说小时候被猫咬过,怕极了,现在禁止她女儿看hello kitty。咯哈哈哈哈哈。”
  “屁事真多。”
  然后她们lunch的时候跟helen说helen姐最近公司附近好多野猫,你出入的时候可得注意。
  helen回她们不会不会没关系她走地下车库的啦,压根不经过地面。evelyn咯咯咯咯咯咯。
  辞职那天,从helen的办公室出来是中午,司徒羽丸回到工位,面无表情沉默着处理电脑的文件,窗外开始飘雨,她走oa,注销账号,关机。桌面没什么东西,她把水杯充电线还有一条防寒的薄毯子塞进自己的通勤托特包里,仔细一看就没有别的了。
  天黑了,她背着鼓起来的细带棕皮包经过了悄悄对她行注目礼的aria和evelyn,搭电梯下楼,到大门口撑伞。
  要走去坐地铁,司徒羽丸在分类垃圾桶底下看见那只三花。它蜷缩在地上,很小,没长开,皮毛稀疏,身上白毛的地方脏得变灰,尾巴光秃秃一条露出肉色,是被烧掉。
  司徒羽丸停在原地一会儿,等到六点钟办公楼里逐渐有人走出来。最终她走过去在垃圾桶前蹲下。
  那只猫没有看见司徒羽丸,它闭着眼睛在发抖。
  这个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司徒羽丸没有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放耳边,她知道是谁。
  下一秒,evelyn尖锐的嘶吼:“司徒羽丸!你把公司的文件都栅栏化了!?”
  司徒羽丸的回答比雨声平和:“为什么不可以,都是我做的。”
  evelyn:“你有没有点职业操守?你明明答应好helen交文件,你这么恶毒呢?”
  司徒羽丸:“我没交吗?”
  交了。
  helen的条件是将这两年做的所有文件都上交,意图很明显,人不要了,做出来的东西却要反复利用,所谓栅栏化图层,代表这些文件都无法再改动,也没办法再回收利用,她索取的文件一文不值。
  从前,她领了工资干了活,可以。但这份活不应该延续下去白白让另一个人去领工资。谁都别占谁便宜。
  电话对面空了一会儿,换了个人,helen:“司徒羽丸,你一定要撕破脸是吧?我们公司没人得罪你吧,闹这么难看干什么?把备份交出来。”
  司徒羽丸:“没有。”其实有。
  helen:“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这两年装得太过了吧,我告诉你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你今天敢在这里叫板,以后都不想混了是吧?”
  司徒羽丸:“叫板——多客气啊用到这个词,怎么,少了这几个文件你司运转不了了?企业危机了?”
  “你是真的敢啊。”对面不再说一个字,helen直接挂断电话。
  清静了,剩下雨声,还有外围的脚步,皮鞋高跟鞋轻踩水坑。
  这只猫怎么还不睁开眼。司徒羽丸想起了有关他的评语。
  她们说啧啧啧倒霉也是因为不讨人喜欢,她们也说瞧司徒羽丸蠢得跟猪似的哈哈哈。
  黑色雨伞伞尖成股落下水珠,垃圾桶底下污水浸成了海。
  司徒羽丸怜悯眼前这只猫,如同怜悯自己。
  她从包里拿出薄毯子用来裹住流浪的猫,将他抱走。
  可惜暂时没有人能将她带回家。
  周五下午四点半,梁子枢准时听见敲门声。
  诊室的座位对门,林蔷先进来喊了声梁医生。
  后面一位年轻女生,穿运动裤深色内搭和浅色衬衫,有些局促,她双手紧绷地放在身前提着猫包。
  林蔷回头指了指梁子枢对面的椅子对司徒羽丸讲道:“你坐那边。”
  她很快就离开,将门关上。
  诊室剩下两个人一只猫。司徒羽丸将猫包放桌上,她也坐下。
  梁医生穿的是工作服,浅蓝色的洗手衣,胸前挂牌,公式照和名字。她戴着同色系的口罩,只露出鼻峰和眉眼,长发利落清爽地盘起来,特别专业,特别好看。
  描述得很细致吧,好歹司徒羽丸就这么盯着看了两分钟。
  这两分钟,梁子枢在敲电脑,中途抬眼看过,和患者家属对视一眼,有些怪,收回视线,要在系统上调出病例。
  “三一五……”她看着屏幕念三一五的名字,没有觉得怪异没有觉得好笑,就平淡地念出来,似乎有一股泉水穿过耳朵。
  梁子枢看系统挂号档案,继续说话,官方问诊:“猫三联第一针,多大了?”
  “嘶……呃——”司徒羽丸也不知道,毕竟不是亲妈。
  梁子枢没抬头:“领的?”
  司徒羽丸憋出个:“嗯……”
  梁子枢:“捡的。”
  司徒羽丸:“嗯。”
  梁子枢:“到家多久了?”
  司徒羽丸:“几个月了,三个月。”
  “最近有洗澡吗?”
  “回家的时候洗过一次,之后没有。”
  “有驱虫吗?”
  “驱了驱了,一个月前驱的,在家驱的,应该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