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够了,江亦奇!”温佳说,“不要再折磨陈怡静了!”
  陈怡静的双眼已经开始模糊,但还是极力保持清醒望向仍被禁锢的肖彰,此间他似乎恢复了些许的意识,凝血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程序自动卸载倒计时10秒。]
  [8秒。]
  [5秒。]
  “……以吾魂灵,召汝七魄。”
  “杀!”
  所有人毫无防备。
  龙鳞匕首凌空架起,如离弦之箭冲向肖彰。
  「法师江亦奇突破禁制,施放四环活化术。」
  “噗嗤。”
  刀尖没入胸口,匕首贯穿心脏。
  而肖彰已经无血可流。
  [恭喜各位勇者!完美达成龙脉斩断行动!]
  [我的使命到此告一段落,恭祝各位勇者从今以后前程似锦、功成名就!]
  卷轴自动收束。
  捆绑大地的几十条锁链一齐消失,横亘在肖彰与众人之间的那道天堑也平缓四合。嵌在整片失落之地表面的龙骨荡然无存,只剩寸草不生的荒原。
  这种时候陈怡静突然想起来开岁那句话:
  “龙鳞匕首用在龙族的身上,是会遭天谴的。”
  ……所以。
  这是她遭的天谴吗。
  大家在一片死寂里走向肖彰的尸体,逐渐看清他触目惊心的伤势。龙裔抽走他的力量,又将无法愈合的伤口置换给他。陈怡静捅在拉里身上的刀也在同时贯穿了他的腰腹。即便在暗夜里,他身上那些由龙鳞匕首剜下的伤痕也格外醒目。
  陈怡静的目光从他鲜血淋漓的腰际游弋向上,停滞在那把贯穿他心脏的匕首处。她伸手轻轻覆在肖彰的脖间脉搏处,还是低声下气地叫他:“肖彰……你听得到吗?”
  没有脉搏。
  没有呼吸。
  气息全无。
  “怡静……”周雨歆在她身边轻轻喊她,带着点哭腔,“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
  她不是检定成功了吗?
  为什么还是这样?
  …
  陈怡静倏然起身,转而望向站在一旁的江亦奇。
  他直直迎着她的目光,浑然不觉现场气氛的僵硬,自顾自似的说:“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可以回去找冬至领主拿还生之门的戒指——”
  “啪!”
  陈怡静打了江亦奇一巴掌。
  他被她打得很痛,脸偏到一侧,像是在上墨刑。
  她冷着脸,恨恨地说:“肖彰死了。你满意了吧。”
  “……我满意。我当然满意。”江亦奇慢慢回过头,看她,“如果你不打我,我就更满意了。”
  陈怡静看他宁死不悔,点点头,退步转向温佳:“你还有剑吗?”
  温佳担心地看她,欲言又止:“……没有了。”
  周雨歆赶紧问:“你要做什么,怡静?”
  “我让他给肖彰陪葬。”
  “冷静点。”金怀墨抬手摁住陈怡静的肩膀,“他不值得你动手。”
  “难道你想杀了我吗?”江亦奇不可置信,不解地指向那具尸体,“就为了一个肖彰?”
  “我不是想杀你,我是要杀你。”
  陈怡静质问他,“江亦奇,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啊?!”
  江亦奇一下受不了了,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做错!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凶我?你凭什么要杀我?如果被锁在那里的不是他,是别人,你还会这样舍不得吗?!错的是你,明明是你变了!换做以前你根本不会这样!这全都是因为他!他早就该死了!”
  第177章 江亦奇 她随口的承诺被他刻骨吸髓。……
  喝水用左手, 吃饭用右手,刷牙要刷够三分钟。下楼先迈左脚,上楼先迈右脚, 答题卡号检查三次。睡前必须清空房间垃圾,所有东西用完物归原位。
  江亦奇有自己的墨守成规。
  他从小就是一个刻板的偏执狂。
  自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在坚持自己的小规则。一旦自己认准的规则就会贯彻到底, 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不允许推翻,否则那将使他无比痛苦。这种植入骨髓的固执在旁人看来有一种病态感。
  周围人都认为他古怪, 说他有病, 催家人带他去精神科看看。
  当人们认为他有病时,他就无法证明自己的正常了。所以他被确诊阿斯伯格症。
  尽管那时他还是一个小学生,尽管他无法共情任何人, 但他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问题。显然,这样的孩子是不可能获得任何人理解的,包括学校里的其它孩子。
  被孤立、被排挤、被欺压、被嘲笑。都怪他自己不通人情不懂怎样讨人喜欢。
  那些人先是用粉笔砸他, 后来干脆逼迫他吃粉笔。时不时地, 也会把零食袋子里的干燥剂拆开倒进他的餐盘, 让他拌着饭吞下去。
  他和家人提及这件事时, 父母安慰了他:“那只是一些恶作剧而已。你长大了,要学着融入集体, 不要一直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喜欢奇怪又自我的人。”
  确实。
  初中的少年最爱恶作剧了。
  当少年们开玩笑似的用烟头在他的后背写字时, 他还在思考他被这样对待的逻辑。
  结果就是。没有逻辑可言。
  那些人每天都有新的花招。像研究中考一样研究霸凌。互相比拼谁的恶作剧更有趣。都在津津乐道他的窘迫。
  江亦奇被包围在这种玩笑里,渐渐地, 明白了一条规则。
  ——被霸凌的少年时代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就像人需要吃饭才能活下去, 少年也需要被霸凌才能长大。
  他将这种念头如钢印一般刻进思想,于是他认同了这个规则。而一旦他认同了这个规则,他就好受多了。不仅是好受, 甚至是舒服多了。
  初中毕业。高中毕业。江亦奇就这样长大了。他在长期的霸凌里不知不觉异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后来那些霸凌者已经在他生活里销声匿迹。但在没有任何人强迫的情况下,他偶尔还是会嚼五颜六色的粉笔。那种干燥、涩苦和危害的味道令他安心。让他知道自己还活在自己认可的规则里。
  上了大学,他又明白了一条新的规则。
  那是在学院戏剧节前一周。
  有个担任三个角色的同学突然来找他请假一周。
  “不行!”他一口就回绝,“你有三个角色,是挑大梁的存在,怎么能在这时候请假?”
  “我的角色分别是路人甲、仆从乙、小兵丙。很重要吗?”
  “这还不重要吗?”江亦奇说,“马上就要演出了,你怎么连轻重缓急也不知道,这时候还想着回家?”
  “我爸死了。”
  “……你这个小不点再怎么想偷懒也不能开这种玩笑吧!”
  江亦奇弯腰看她。
  她脸上既没有死了至亲的伤痛,也没有开玩笑的得逞。但这个人平时就是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脸色。谁知道她说真说假呢?
  “我叫陈怡静。这是我第十九次跟你说了。”她说,“你再怎么脸盲也该有个度吧我说。”
  “你自己长这么路人脸,名字也这么路人,我怎么记得住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斯伯格,江亦奇从小就重度脸盲。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采用了一种贴标签式的补偿策略。根据标签来辨人,这对他而言就轻松了许多。
  比如说眼前这个女生。他在摆烂怪和小不点里犹豫再三,还是基于身高这个比较一目了然的特征,慎重地选择了后者。
  “哎,你去哪啊?”
  “赶高铁。”
  “我没允许你走啊!”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高铁按时发车。
  旁边的小不点瞥了他一眼,问候道:“班长,你是不是长脑瘤了?”
  “不许咒我。”江亦奇忙着把座椅靠背细致地按照自己的守则调整到30度的位置。
  “那你跟着我来做什么?我爸葬礼有邀请你吗?”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跑路了,我的路人甲乙丙怎么办?谁来赔我的戏剧节一等奖?”
  “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医院看看脑瘤到底长多大了。”
  说来也巧,两人都是京宁人。
  江亦奇和她离开高铁站,一起打车去警局,路上两个人都格外地沉默。
  江亦奇从空气中闻到了熟悉的粉笔气味。那小不点则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行道树。
  原来她没有骗他。
  她带着他走进警局,叫他坐在大厅等她。她自己则去递交材料,认领遗体。
  江亦奇不喜欢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如坐针毡地等了好半天。她终于出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中年警察。
  “这是你爸的死亡证明。多复印几份,好多地方都要用到。你拿着这个去联系殡仪馆,遗体转移、火化的事她们会帮你安排。回家以后,把你爸的身份证啊户口本啊银行卡什么的都整理起来,再跑一趟派出所注销户籍。拿到户口注销证明再去社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