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待下楼来,小小的石桌上满满当当的盘子快要堆成一座小山。
  “为什么不拿厨房里那个木桌板出来。”江玉织嘴角抽搐两下,凉凉地质疑两位兄长的所作所为。
  “小织,我甚少吃这些。”言下之意就是这是他的问题,和我无关。
  被抢了话,且经常偷买人间吃食的谢必安,只好瞪那坦然的黑无常一眼,悻悻地去厨房搬桌板。
  “江二哥我来帮……”正想上前给未来二舅哥帮忙的白砚,被江玉织拽住手腕,“让他去,你身体不好,赶紧坐下。”
  和江玉织呆了一上午,气血充足,一身使不完牛劲儿的白砚,乖乖听娘子的话,坐在了石凳上。
  天气很好,连着两天他们都是在院子里用饭。
  范无咎也没有干等着,默默走到杂物间,再出来时,身后跟着三个衣着相同的婢女,加上先前那个一共四个。
  婢女们端着托盘,把菜摞的老高,丝毫没有吃力的样子。
  这这这,白砚百思不得其解,娘子家的女子都是同出一脉的力气大吗,这些婢女端这么多,还面无表情,仔细看,长的好像也差不多。
  他悄悄偏过头,轻声问道。
  “娘……玉织,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怎么了?”
  “你家婢女是亲姐妹吗,怎的长的如此相像,平时吃些什么?我看她们力气不错。”
  坏了,范哥怎么回事。江玉织紧急措辞,疯狂想着怎么圆回来。
  “额,这个她们,是我大哥来的路上买的,对,就是这样,家里是镖局,时运不济关门了,养不起四个女儿,被我哥买了,会点武功,力气大很正常的。”
  瞎话一出口,顺溜说下去就很流畅。
  “那她们叫什么,以后我常来,想必见的也多。”
  “嗯……织衣,织珥,织伞,织姒。”
  名字也很奇怪,白砚把手伸到江玉织面前,“哪几个字?写给我看看好吗?”
  微凉的手,带着薄茧,一笔一划地在白砚手心划拉,白砚只觉心尖都在发麻,触碰到一起的一小块皮肤也生出热意。
  把什么疑惑全给抛之脑后,反正名字也说了,来历也交代了,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娘子的手好暖,力道也柔柔的。
  女鬼收回她的冰手,见白砚不再询问,终于松了口气。
  早就把桌板拿回来的谢必安,声也不敢出,黑白无常紧张地围观完全程,生怕因为自己的错漏,破坏了妹妹的计划。
  其实江玉织没有计划,只是暂时没想好怎么和白砚开口。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女鬼,他那身子要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强,那不得直接来和她做同僚?然后她就会被雷劈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还没到那一步。
  “哥哥们站着干什么,织衣他们都摆好了,用膳吧。”
  江玉织转移着话题,招呼黑白无常。
  婢女们没回杂物间,看店的看店,打扫的打扫,井井有条,各司其职。
  不仅是药膳,阿昭还送来许多色香味俱全的硬菜,什么炙鸡,梅汁,羊脚子,荔枝腰子,百味羹……饭后的点心果子也一并摆上,旋炒银杏,糖炒栗子,蜜煎香药……应有尽有。
  白砚看到这些,也怔愣了下,其中想必是不乏他娘的手笔。
  这么多吃食也不全是要一顿吃完,那些包装精致的果子点心,一看就是当做礼物送来的。
  “这也,太多了。”江玉织忍不住惊叹,大圆桌一摊开,各式菜肴琳琅满目。
  白砚:“玉织,那些点心先收起来?都是能久放的,可以平时做零嘴儿吃。”
  “噢噢,我让织珥收到橱柜里。”
  三个鬼,只有谢必安常常偷吃人间吃食,想当然地被这一大桌子菜肴吸引。
  连带着黑白无常看白砚都顺眼许多。
  江玉织自己吃的同时,还不忘关注只吃药膳的白砚。
  给他夹了两筷子炙鸡,“明泽,吃点这个,很好吃。”
  娘子夹菜,但他好像不能吃这个怎么办?
  “不了,我消化不……”话还没说完,江玉织直接把一块炙鸡肉塞进他嘴里。
  “别担心,适当吃一些还是没问题的,真的很不错。”
  啊,娘子用她的筷子喂我了!嗯?好像能吃出味儿来了?
  “偶尔吃些,不碍事。”假大夫谢必安还在一边补充,增加妹妹的可信度。
  白砚哪里是消化不好,他身体先前没有足够的能量支撑肠胃的正常运转,勉强以低消耗的方式维持生命,但是又无法过多进食补充能量,彻底陷入恶性循环。
  如今,安魂铃里的社稷图残力被他吸收一部分,消化点吃食还不是绰绰有余?
  常年喝药的嘴里满是苦涩,咸香多汁的炙鸡肉一进嘴里,好似冲淡了苦,甚至还有丝丝甜意。
  天不亡他,自遇到娘子起,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酒足饭饱,三个鬼愣是开启光盘行动,颗粒不剩,饶是见过江玉织胃口的白砚,也啧啧称奇,果然是一家人啊。
  黑白无常早就躲到书房去处理地府事宜,江玉织和白砚则躺到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白砚:“今日饭食可还满意?”
  江玉织:“当然!明泽你从哪里搜罗来这么多好吃的?”
  白砚:“是我娘。”
  江玉织:“嗯?”
  长公主?!江玉织突然感觉到阵阵心虚,白砚一个富贵公子跟着她干着干那的。
  又不禁胡思乱想,公主的儿子,应该也能封个郡王之类的吧,她活着的时候还是前朝,党争激烈,有一派好像就是什么郡王,也是公主的儿子,他们家还被……嗯?怎么想不起来了?
  “我自小就开始喝些苦药,嘴里老是有股散不掉的味,吃什么都是一个样,我娘心里急,但她不会做饭,一进厨房就炸,只好到处搜罗菜谱厨子,给我变着花样做,我还是吃不进,勉强长这么大了,还好玉织爱吃,也不算浪费了我娘的一番心意。”
  白砚的话一下子让江玉织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只余心疼。
  “你相信我,我,我哥他们肯定能治好你的,你看今天不也能吃下了吗?”
  面前这个满是疑点的小娘子,白砚却升不起丝毫的怀疑,只感觉安心,他几乎没有过这样无条件地信任过他人,江玉织莫名地让白砚觉得她就是不一样的,我们合该是一对儿。
  “我自然是信任玉织的,我娘大概明天就会上门来拜访了,今天那些膳食和点心应是她见面礼的一小部分,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什么!这么快?虽说确实是想着要见白砚的家人,看看社稷图和他们是否有关,但这也太快了。江玉织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她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见过长公主这种级别的人物。
  酆都大帝由于太过接地气,被她自动排除在外。
  家里也不曾教她相关的应对礼仪,原本在她18岁那年就该入尚衣局,接她姑姑的班,但是17岁的时候,家族遭受大难,全都过世,她还没来得及学啊。
  在外面,江玉织向来是个体面人,端的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在亲人面前,才现出原形,散漫又无礼。
  “我要准备些什么吗?”江玉织难得小女儿姿态,从躺椅上坐直了,紧张地看着白砚。
  白砚失笑,也坐起来,想捏捏江玉织绞在一起的手,但又觉得有些冒犯她,遂两手向后撑在椅面上,呈一个放松的姿态。
  “什么也不用准备,我娘很喜欢你,毕竟你算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呢。”
  “真的吗,那我还是去买点好茶吧,不能让公主觉得怠慢了。”
  江玉织站起来,在椅边踱步,嘴里碎碎念着,哪里的茶更好些。
  那副可爱的样子,直看的白砚想把她狠狠抱进怀里揉搓一番。
  可是阿昭总是那么不合时宜,收拾好的餐盘放在石桌上等人来取。
  “公子,您午后还有别的安排,再不走要误了时间了。”
  小厮们拎着干净的食盒,等在阿昭身后。
  “我知道了,你出去等吧。”
  白砚冷声冷气地说道。
  待他们出去了,又是另一副面孔。
  “玉织,我要走了,明日可能跟我娘一起来,你不要紧张,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带?”
  一想到要离开娘子,白砚就感觉一阵心绞痛,原本有些气色的脸,又变得煞白。
  江玉织一转头就看见要当场去世的,嘴里还说着关心她的话的白砚,顿觉不好,刚刚还像个人,这才一下怎么就要变鬼了?
  “我什么都行,你看起来不太好,很难受吗?”
  “还好……吧。”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江玉织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快步走上前去,圈住白砚的腰,下巴正好搁在他肩膀上。
  两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