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偏偏今早他真的睡着了,兴许是昨晚熬了一宿,到图书馆被那些字一催眠就趴着了。
  不过,临走前,谢义柔把中外音乐史翻到没有涂鸦的一面,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定位是音乐学院图书馆,配文:
  【又是充实的一上午。】
  潘兆胜:……
  坐在食堂吃饭时,谢义柔便一直在刷点赞。
  不过,等刷出来一条洪叶萧转发的关于殡葬改革的最新政策时,他就不刷了。
  手机搁下了,筷子也搁下了。
  “这就不吃了?”对面打游戏的潘兆胜挑了眼。
  谢义柔胃口瞬无:“嗯。”
  “昨晚写了什么歌?”打从一进图书馆就看出来了,但凡两人吵架,他生洪叶萧的气,人就跟瘟猫一样提不起劲,也不去朋友攒的局,无精打采跑去上课看书,或者窝在录音室鼓捣词曲乐器,大概灵感来自心痛,痛的时候一天能写好几首,再把被窝给哭湿。
  等洪叶萧把他哄得和好如初,他就开始飙车翘课,毫无禁忌了,跟撒了欢儿一样,当然,是瞒着洪叶萧。
  这学期洪叶萧对他学习挺上心的,要他考个好成绩回去过暑假,之前自己忙论文,还硬拽他去图书馆看书;毕业后分隔两地,也经常办公中给他打视频,监督他复习期末。
  不过谢义柔本身就见字犯晕,洪叶萧一在,就想贴着她抱,黏黏糊糊的,更没心思在书本上了。
  谢义柔:“滚。”
  潘兆胜不敢再拿这事惹他,这次来主要想知会谢义柔一声,他们音乐学院中外音乐史的老教授格外特别龟毛,往年要卡一大批挂科的学生,而且平时分给的特别严,像谢义柔这种估计平时分会直接给零蛋,这也意味他必须拿到足够高的卷面分才能过线,像以往那样啃老本,应付着看几眼书肯定不行,得强迫自己花更多时间背书。
  谢义柔天赋在唱弹,哪怕即兴创作也信手拈来,但这种知识类的卷面作答他十分吃力,这和他容易走神儿有极大关系。
  如果说能有什么让他专注力百分百,那无非是洪叶萧、乐音。
  谢义柔听完像是放在了心上。
  捞起车钥匙离开了食堂。
  结果等潘兆胜打完游戏,收拾收拾桌子,对面椅子落下了本《中外音乐史》,一翻,里边全是鬼画符。
  潘兆胜:……
  半月后,潘兆胜听说他考了五十九,差一分啊老师都不给,可见谢义柔平时是缺了多少课,潘兆胜替他痛心疾首,谢义柔反而并不在乎,他只顾着把飞南州市的机票发在朋友圈,露出落地机场的时间,然后配文:
  【期末圆满结束,回家。】
  做这事时,嘴角少见挂了丝笑,这半月洪叶萧一直没理他,他眼底已经笼着淡青,不过还是在怄气。
  发完后又在刷洪叶萧的点赞。
  下飞机还在刷,不过等他没张望见那道身影时,似乎也没必要刷了。
  第03章
  谢家大家子来接机,前面是翘首以待的谢建荣夫妻,谢建荣老爷子年轻时候是国外一家车企总工程师,后来回国盘了工厂,做汽车零部件供应,他妻子章梅清也是做事狠辣果敢那类,跑客户的一把好手,夫妻俩后面又创建了自己的房车车企品牌,成立集团。
  两人如今已经赋闲退休,已然褪去一身威慑力,越老越随和,一见孙子都张开胸怀等着抱他,齐齐笑没了眼。
  谢义柔先抱的奶奶,章梅清顿时就乐开了,她和老伴路上就打赌看柔柔先抱谁。
  老爷子吹胡子不满,谢义柔只好又从爷爷这边再抱一遍。
  谢石君西装革履,成熟稳重,接过行李,就在后头要抬手去揉揉谢义柔的头发,谢义柔后脑勺长眼睛似的,登时扭过头来避开,心情不爽的缘故,出言十分不逊:“碰小爷头发把你手剁了。”
  父母早年遇难双双去世,谢石君大谢义柔足足一轮,也算他半个家长,可以说谢义柔这坏脾气也有他宠出来的一份。
  谢石君的成长环境十分严苛,彼时父母健在,他又被当作接班人培养,因此童年很是枯燥,到谢义柔出生不久,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可劲补偿这个小的,连带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把自己缺失的童年都满足在了谢义柔身上。
  这会儿也只是好脾气地隔空用手指无奈点了点他,哪里会同他计较。
  “待会儿去洪家吃晚饭可得礼貌些。”谢石君提醒他,只是,蔫了精气神儿的谢义柔没有像他预料的那般眼睛放光。
  章梅清解释道:“你邓奶奶说两家很久没聚了,今天聚一聚就当给你接风洗尘了。”
  章梅清和隔壁的邓书丽,也就是洪叶萧的奶奶是闺中密友,大半辈子的交情了,当初洪家要在灯笼街买宅子,遭到联名反对,因洪家做殡葬业的,这条街很多人家介意这个,还是章老太太从中转圜,才帮洪家定下宅子。
  老爷子也看出孙子兴致寡淡,问:“以前一听聚餐眼睛都亮了,又和萧萧闹别扭啦?”
  两家聚餐意味洪叶萧肯定在,从前谢义柔被她删联系方式的那半年,最盼望就是两家聚餐,还时常撺掇自家奶奶邀隔壁聚餐,可惜洪叶萧那时候为了那个死人,是真生他气,只埋头吃饭,连余光也不分与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俩孩子有矛盾,可大人是大人的交情,他们也不好插手孩子的事,总不能因为宠自家孩子,就要求别人也像自己那样对谢义柔万般迁就,谁家孩子又不是个宝贝呢,洪叶萧也是隔壁老姐妹的掌上明珠。
  章梅清拽一拽老伴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多问,越问谢义柔心情越低落,初二到高一那三年压根儿提不得洪叶萧,一提她,谢义柔就要眼泪拌饭,这两年是在一起了,可谢义柔那被宠坏了的性子,难免生摩擦。
  “没有,你们到时候别问她。”谢义柔闷恹恹上了航站楼外的劳斯莱斯。
  “好好好。”谢老爷子应和着,他孙子关于洪叶萧的事就俩字,别扭——
  他可以生她的气,同她闹别扭,对她哭,但他从来不跟他们说洪叶萧的不好,并且要求所有人要觉得洪叶萧就是最好的、最屌的。
  *
  古城区小柳河旁,古宅错落有致。
  洪家的这座老宅是前朝徽商所建,早早价值过亿,带有私家园林,洪家刚搬来,章梅清和邓书丽两个老姐妹便商量着,把两家南面的园林用一扇垂柳满月门给打通了,园林朝街处还建有共用的大门。
  如今数亩的园林胧着夜辉,在月色下格外玲珑幽静,盛夏里阵阵凉爽。
  洪叶萧就爱从灯笼街拐进园林,开车过去一路有亭台廊桥,植物葳蕤,就像在远观一副含蓄的山水楼阁图,当然,如果下车没有该死的蚊子的话最好。
  园内外有驱蚊系统也抵挡不住会变异的蚊子,她就这么一路“啪”、“啪”,打胳膊打腿的进了院子。
  赖英妹最近在制定环球旅行的路线攻略,在客厅整理她白天购物买回来的装备,据说她要把北极圈的罗弗敦群岛作为打响环球旅行的第一站,洪叶萧劝她先去气候相对适宜的欧洲,毕竟南州市的雪从来都跟头皮屑似的,她不,她说要的就是一刺激。
  “大老板回来啦。”赖英妹最近都这么叫自己女儿,个中压力只有洪叶萧自己知道,殡葬公司要也要科技创新,也要搞互联网+,这两者都是在她爹妈手里所欠缺的。
  “待会儿隔壁要来吃饭,你爸在烧拿手菜呢。”洪家福赋闲后便喜欢在厨房打转,天天研发菜式点心,再不然就去院里修修剪剪。
  洪叶萧挠着蚊子包“哦”了声,先回房间洗澡去了。
  她换了套吊带睡裙,披着开衫再出来时,前厅隐隐传来两家人的交谈。
  赖英妹女士肯定又在炫耀她女儿如今如何如何,毕竟两隔壁,而谢石君又向来是这条街品性成绩的标榜,不过等她女儿出生,谢石君都能打酱油了,所以她就和那个小的比,每每夸耀完自己女儿成绩,都要故意问一嘴“柔柔考得怎么样呐”。
  能怎样,谢义柔成天倒数,谢老夫妇就是涵养好,也难免挂脸,谁喜欢别人老戳自家人短,还是自家宝贝疙瘩,此时全靠她奶奶邓书丽出来凶一嘴儿媳,打个乐呵。
  不过谢义柔从来都不管大人的机锋,小时候每每听完赖英妹的话,眼睛亮晶晶的,拉着洪叶萧的手说“萧萧姐姐好厉害”,再大些也夸,不过洪叶萧不给他拉手了。
  刚靠近前厅,果然远远听见赖女士在旁敲侧击谢义柔的期末成绩。
  谢老爷子早在车上就知道了孙子挂了一科中外音乐史的事,他当然绝口不提,只应付着:“成绩不成绩的不重要。”
  “您老自己都留过洋的,到柔柔这儿也看得太开了,好在我女儿大学四年一路拿奖学金过来的,没叫我操过心。”赖英妹这话既显摆又拉仇恨。
  邓书丽刚从院里进来,就听见儿媳又在攀比,她饭前饭后习惯绕着院子慢走,还练出倒着走,也不用回头的功夫,听到这也不倒车进厅了,回头打量眼老姐妹的神色,赶紧岔开话题招呼:“来来来,开饭啦,奶奶好久没见柔柔,是不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