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他没有吸,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点火星。
  长夜之中,不远处就是万千盛景,烟花光影洒在他的身上,也映在不远处窗内乌锐的眼睛里,而乌锐,也只定定地注视林霁。
  乌锐刚刚遇见林霁的时候,林霁才刚二十岁,鲜衣怒马,鲜花着锦,风流倜傥,有着一日观尽长安花的少年意气,而今,快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落寞的林霁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半边侧颜被火光照得通亮,可仍然看不清表情,只是随着火焰升腾,黄纸元宝逐渐变成了一堆灰烬,连他指尖烟头的小火星,也闪烁了两下,扑地灭了。
  林霁的肩膀缓缓塌了下去,抱着肩膀,团成了小小一团。
  吧嗒。
  鸡蛋糕摸摸头顶,默默将下巴搭在乌锐小臂上,用脸蛋蹭蹭乌锐的手。
  芝麻糕不解地拽拽自己的肩膀,舔了一口,嘟囔道,“有水,好咸啊。”
  他不由想要求助乌锐,鸡蛋糕却伸手给了他一记猫猫拳。
  芝麻糕立刻不甘示弱,张嘴哈了起来。
  两只崽崽立刻在乌锐怀里你来我往地互锤起来。
  乌锐无奈地叹了口气,干咳了一下,拎着两只小崽子的后脖颈将他们左右分开。
  芝麻糕浑然忘了刚才毛湿了的事,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再给鸡蛋糕一拳。
  鸡蛋糕则抱着乌锐的手,叽里咕噜地顺着他的肩膀往上爬,几乎爬到了乌锐的头顶,只是他不小心又摸到了水。
  鸡蛋糕一边爬,还要一边甩甩爪子。
  乌锐捡了两块冻干,分别递给两个崽崽,他们一心向吃,眼睛双双亮了,立刻就忘了打架的事情,坐在地上,咯吱咯吱地啃冻干。
  乌锐转身去洗脸,等到眼睛没那么红了才回来,试探着问两个崽崽,“你们爸爸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带着你们吗?没有谁来陪陪他吗?”
  鸡蛋糕看了看他脸上的水痕,皱着鼻子咬冻干,小脑袋一看就是在暴风思考。
  而芝麻糕快猫快语,“有大舅舅,大舅舅总是和爸爸吵架,但大舅舅还是总来看我们,有时候爸爸忙,舅舅接我们去他诊所。舅舅家有好多小猫,但舅舅不让我们和他家小猫玩。”
  乌锐点点头,是林霁的哥哥林朗,林朗极疼爱他这个弟弟,想来是能照顾他们几个孤儿寡爹。
  不过林朗那人脾气太差,又一向看不惯乌锐,因此乌锐只和林朗见过几次,还都是不欢而散。
  不过这么多年,好在还有林朗。
  乌锐点了点芝麻糕沾满冻干渣的小爪子,示意他学着舔干净,“大舅舅是兽医,他那里的小猫都是生了病的,所以不让你们和它们玩,怕你们也生病......芝麻糕,舔爪子要从下往上舔。”
  说着,乌锐用指尖在芝麻糕爪子上短短的绒毛上划拉了一下,“我们小猫都要顺着毛的方向舔的。”
  鸡蛋糕也跟着打量自己的爪子,片刻,他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林霁同样整理好心情才回来。
  两个崽崽却好像敏感地察觉到了林霁的低气压,一声不吭,乖乖上前抱住了林霁的大腿。
  乌锐却不敢抬头。
  他默不作声地用湿纸巾蹭地板。
  刚才两个崽崽吃冻干,还是掉了一地的碎渣,他装作忙着收拾,实际是怕和林霁对视,怕看见他依旧伤怀的眼睛。
  “四狸?”林霁正抱着两个崽崽,突然一低头,见薛四狸正一边蹭地,一边抹眼泪。
  林霁心中诧异,走了过来,蹲在他面前。
  乌锐反应比他更快。
  他立刻站起来,扭头就回屋了。
  林霁想要上前问问他,追了两步,脚步也顿住。
  他同样是身心俱疲,实在提不起来劲来关心别人了。
  何况猫族满门忠烈,五年前牺牲的猫太多了,想来他也有家人殁于那一役吧。
  林霁终究是不方便细问。
  过了片刻,乌锐换了身便装出来。
  林霁也默契地没再提刚才的事。
  “我刚才和楼队整理了现有的黑|市线索,”乌锐将外套拉链一拉到顶,单膝半跪在林霁面前,摸了摸两个小崽崽的头顶,来两个崽崽都舒服地眯起眼睛抬起头。
  乌锐把刚才写的线索纸拿出来铺在地上——他是专业特工出身,受训多年,字迹千变万化,只有总部的几个专业笔迹鉴定人员才能认出来分辨出来他的笔迹。
  两个小崽崽好奇地蹦上来,乌锐索性把他们两个往角落一推,让他们各自趴在一角,当做小猫镇纸。
  黑|市千变万化,根据区域划分,大多都是卖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算是擦边,不算违法,现在并不太平,也没有时间抓这些喽啰
  不过不抓归不抓,基地对这些黑|市大概也有数,也有派了少量的下属监督,能在保证大概不出差错下,将有限的人力投入到更紧迫的工作中。
  乌锐指出的是江北一个黑|市。
  无他,只因这黑|市靠近市腺体专科医院。
  基地附属医院自然是全市医疗水平的巅峰,不过水平虽然高,但资源紧张。
  专科医院既然是专科,自然也有他的高明之处,也承载了大多普通病患的医疗任务。
  关于药品的售卖管理向来较为严苛,但自然也有能放水的地方,而且法不外乎人情,尤其对于在熬日子的绝症患者来说,一些管制药品虽然对身体有害,但好歹能减轻一些痛苦,因此对这些患者的用药也向来宽容,相当于是利用灰色市场让他们生前好过一些。
  但是自然也有人要趁着这个微小的空档浑水摸鱼。
  很多违规的药物也经常在这个地方流动,不过是现在健康科普地比较好,大多数市民也不敢吃来历不明的药物,这才不成气候。
  而如果abys想利用x药剂制成药品,让像高中生那样的普通市民接触到,无疑也会利用这些场所。
  x药品既然是针对腺体,自然要是腺体医院周围才有市场。
  “从高中生那边入手还需要时间,我们时间紧迫,还是多线并行吧,我打算今晚就去那边看看。”乌锐说完,便起身要走。
  他本来也不是来和林霁商量的。乌锐独来独往惯了,平时还好,做任务向来是自己说怎样就是怎样。不过念在对面是林霁,乌锐还是解释了两句。
  “今天是节日,虽然我们加强了巡逻,但abys不是一般的组织,他们一来和我们恩怨甚深,二来......说得好听点,他们是有“信仰”的。联盟由妖族执政一百多年,他们向来不服,想要重新建立以人类为首的政权。abys的主力虽然被......乌锐他们在五年前剿灭了,但余孽仍在,和之前做事风格应该差不多。abys之前就一向喜欢挑我们好日子砸场子,我们这边越纪念日,他们也越爱搞小动作,要是赶着今天周年的时候,能背地里搅和出来一些违|禁|物品,他们得兴奋得要......”乌锐及时收住了话头。他在兵痞子里混得多了,素质自然不好,可他在林霁面前总想维持个优雅的形象,虽然不太成功。
  林霁没细听后半句,只是皱眉道,“你自己去?”
  乌锐听出来了点隐晦的关心,轻笑一声,语气柔了下来,“我只是去踩点,不做别的,你放心。”
  林霁沉思了一会儿,将鸡蛋糕的毛揉得一团乱,亏得鸡蛋糕脾气好,不和他计较,“你开我的车吧,现在太晚了。”
  乌锐摇头,“我打车,如果那边真的有问题,那你的车最好不要出现在那边,以免打草惊蛇。”
  他的话也没错,林霁虽然考进了基地,但是终究不是科班出身,外勤的事想来还没有那个小孩有分寸,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道,“那你要是有事随时在个人终端联系我。”
  乌锐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嘱咐他些,诸如好好睡,不用等我之类的废话,但是却没有立场开口。
  他梗了一会儿,只得点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潜入夜色中。
  乌锐刚才外勤理由说得言之凿凿,其实也是给两个人一个台阶下。他在屋里实在是尴尬得要命,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alpha的劣根性让他不停地嫉妒,他嫉妒林霁祭奠的那个alpha,那个林霁后来又爱上,与他组建家庭的alpha。
  这些年的纪念日明明也是乌锐的忌日啊,林霁在怀念他的alpha的同时,还能不能有那么一点点怀念乌锐呢?
  乌锐怕他忘了自己,怕他不怀念自己,却也实在是不舍得他仍然在记得自己。
  乌锐变成猫,趁着月光奔跑在栅栏上,不过多时,就跑出了基地范围,随后换了四五次出租车,辗转到了江北黑|市附近。
  其实基地一直知道abys的尿性,纪念日的巡逻往往比平时严格数倍,几乎不可能出乱子,因此abys的臭毛病也被纠正过来不少,现在很少再像之前一样蓄意挑衅了。
  而江北黑|市中并无确凿证据,乌锐一半是消化胃里的胡思乱想,一半是来撞大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