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任俺行抱着胳膊:“我劝你们鹤家人少说两句。下雨了都,干多了亏心事,也不怕被雷劈。学学你家老小姐,这会直接躲起来了,都不敢见人。”
  “我知道我远在中原的哥哥姐姐们脑子不好使,没想到北境人也这么……”兰捺再次看向手中的剑:“我现在很好奇,你那把是不是真的。”他话音刚落,便提剑甩来泼天剑势,雨应声而下,溅在石台上,溅得众人一阵忧虑,一阵欣喜,因为薛冲又一次扛住了兰捺的进攻。兰捺出横,她便出斜,剑刃堪堪错开,过了好生痛快的一招。
  “薛小姐,兰公子,我们今日是辨剑,不是过招。请互相冲撞,为我们一辨真伪吧。”摆日安突然提醒道。他身侧的珍珠耳眼里坠着钻,两颗的光芒雨滴似的降落在他的肩头。
  薛冲拂开脸上的雨:“兰公子,请吧。”
  兰捺负手:“入乡随俗,我想来一剑北境的基础剑法。我才学北境剑法不久,便出红梅腊月剑,如何?”
  摆日安喜笑颜开:“薛姑娘,这可真是原地画靶了。”
  薛冲一脸迷茫:“什么?”
  可台下众人都是笑着看她,仿佛她一定知道这剑怎么解。北境武林忽对兰捺很满意似的,因为兰捺出的剑太简单了,薛冲也一定知道解法。解不重要,两剑碰撞的石火天光才最重要。
  但薛冲真心实意地焦虑迷茫,她听都没听过这一剑。
  然而就连母笋龙材派都在议论:“你看咱冲儿,多淡定,多会示弱,扮猪吃老虎,有大将之风啊。”
  公仪爱转脸对步琴漪道:“你在等人吗?等一个稳婆?”
  步琴漪疑惑回头,适时摆出一个震怒的表情,而公仪爱怜爱地抚摸步琴漪的脸庞:“小琴漪啊,你找错人了。你派王暮雨潜伏在潭家,接近边无穷,可是那个人十几年前就不中用,此时又有什么胆量喊出良衣小姐的事?”
  步琴漪拧住他的胳膊:“你们抓了他的家人威胁他?跟我作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公仪爱轻蔑地吐出一口气:“鹤颃水性杨花。”
  步琴漪死盯着他的眼睛:“我尚未对你弟弟做过什么。”
  公仪爱不屑道:“不贞不洁的荡妇,即使我弟弟疯了,我也不会让她好过。贱人,想认祖归宗薛家,做梦去吧。”
  步琴漪的匕首忽而扎进了公仪爱的手指缝里,血渗了出来,可公仪爱嘲讽地睁大眼睛,他的音调反复起伏:“好不好奇,我的盒子里装了什么?本部大乱……三十六部流离失所,步琴漪,你有求于我!”
  而此时薛冲茫然地看向兰捺慈和的一剑,这一剑看似手软,却在震荡之间催开了一枝红梅花般,既然第一剑是红梅腊月,那么薛冲迎战碰撞剑刃的方式就只有苦昼短——多简单啊,每一个北境练剑的孩童都知道!
  如果对手的剑是红梅腊月,那么要冲撞,就得顶他的剑端,借力借得好,可以折断对方的剑刃。所以兰捺用了这一招,他想看看谁的剑才是思危剑,甚至他猜测薛冲那把才是真的。
  然而薛冲却很是笨拙地迎剑齐眉,兰捺的剑居然劈向了她的手腕。
  “颃儿!”“冲冲!”潭颜修和任俺行同时大喝。
  步琴漪猛地睁开眼睛,他胸中苹果滚落,噎满了他所有的欲望,他喘息了一声:“冲冲——”
  薛冲不明白,兰捺的剑只是砍到了一点她的胳膊,只是皮肉伤,但她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可很快就明白了,那是步琴漪给的药。
  薛冲也不明白,珍珠是从哪里冲出来为她挡剑的。她的胳膊很好,可珍珠的肩膀很不好。瓢泼大雨下在他身上,他躺卧在血泊之中,艰难地呼吸着:“你怎么啦?良衣剑啊,你不会用么?我都会用。”
  薛冲更不明白的是,为何此时场上仍有剑影。
  她手中薛家那把剑已经卷了刃,只剩摆家和公孙家的剑没崩坏了。
  持剑的兰捺吃惊地看向应战的男子:“天都剑峰?”
  “是负雪天南阁,公仪蕊。”年轻的男子脸庞都瘦得凹陷。
  场上一片哗然,兰捺与公仪蕊衣袂如飞,可兰捺忽然收手:“你很厉害,我珍惜你。最后两把剑了,我需要堂堂正正的比试。现在,先救人。”
  薛冲呆呆地看着袅袅含泪给她缠纱布。她方才不会的那一剑,原来是良衣剑中的一式。原来她的母亲薛良衣,十三岁那年沽酒天下,创一套醉剑,留给北境孩童开蒙而用。她如流星璀璨,又如流星般消失。而她……自始至终,连母亲的光芒都未曾瞻仰过。
  所有人都见过良衣剑,除了薛冲。
  潭颜修不敢抬头,而巧彪还在说:“连良衣剑都没学过,怎么会是薛良衣的女儿?”
  然而每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们都学过良衣剑,为什么薛冲不会?或者说,为什么鹤颃不会?
  边无穷颤声道:“潭颜修,你还不说实情吗?鹤引鹃嫉妒良衣小姐,究竟要打压她的女儿到何时呢?”
  潭颜修一时无言,他痛苦地捂住脸:“我知道,我知道……无论如何隐瞒,也有被发觉的一天。冲冲,你的母亲,是薛良衣!”
  公仪爱手足无措,一时看到场上面无表情的弟弟,一时看到发出冷笑的步琴漪。
  步琴漪尚未看到公仪蕊和随之而来的公孙灵驹,他一步一步走向公仪爱:“杀稳婆?被杀的是你的人。威胁边无穷?你能威胁,我不能救?更何况我无需叶稳婆,也无需边无穷!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荡妇?淫贱?为难我?和我作对?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小琴漪?”
  第58章 潇潇马车前
  潭颜修从未这么后悔过,他和边无穷视线交错的一瞬间,就知道他完了。 兰捺最无措:“不是说良衣剑家喻户晓吗?怎么,为什么她是薛良衣的女儿,她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青锋老人把他带下了台,他还是很迷茫:“前辈——我真不是来谋财害命的。两个人因我受伤,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的困惑无人解答,薛冲抱着血泊里的珍珠,被人团团围住,此时与潭颜修父女相视,只觉不敢置信,又五内俱焚。 步琴漪好毒。 叶稳婆、边无穷、肚兜……都可以是证据,也可以不是,只要会抵赖,说什么都成。 所以他不找她拥有的,独独去找她缺失的。 连兰捺这个外乡人都懂得的剑法,她不知道。她举起手臂,白纱透血。 鹤家人不想让她知道良衣剑,所以她是在场众人里唯一解不了兰捺那一剑的人。 为什么?因为她是薛良衣的女儿。 因为有人不想让她知道,她是薛良衣的女儿。 外乡人兰捺想通了,匆匆赶来的公仪蕊和公孙灵驹也想通了。思危剑盟无不震动,九雷岛的夫妻俩窃窃私语议论着。 边无穷看到薛冲透湿的衣裳,衣裳下的血,恍惚间又想起来当年那个持剑的女侠,纵剑拂云,光明磊落。 潭愚人表情复杂地看向潭颜修:“其实你大可以告诉你的女儿。这……不是挺好的事吗?薛家人一个都找不到了,鹤家也能给薛家撑一撑门楣。” 潭颜修木讷道:“她的个性倔强,告诉她,她会发痴发狂,加倍地恨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说。” 潭愚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今天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吗?” 潭颜修低下头:“我好像,又看到良衣了。” 薛冲收回了目光,一切因缘巧合都是天注定。天注定她要选薛来姓,天注定她能去栾书冢。珍珠被人扛了起来,她也站了起来,场面上有很多熟人,有对她无限关切无限怜爱的母笋龙材派众人,有满脸担心忧虑的翡翠白玉和桥人们,还有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公仪蕊,还有多日未见的公孙灵驹。 公孙灵驹摘下了覆面的白纱,她精准地辨别出了人群的桥人:“你们少主呢?他应该在这的,他为什么不在?” …
  第59章 两两无嫌猜
  薛冲又一头晕睡过去,但睡不安稳,总在莫名做梦,醒来一个都不记得,她睁开眼,才晓得眼前晃着的人影,一个是摆歌笑,一个是公仪蕊。 袅袅堵着门,正在和门前的一个人交谈:“喂,你真的不能进来。” 门外的人是兰捺:“哈,我来找公仪蕊。他说要和我比剑,只差最后两把剑了,比完就走,很快的。” 公仪蕊转过头,面无表情道:“两日后。” 薛冲想起最后关头他出来迎剑,便实事求是道:“多谢。” “我是你师叔,也是你的长辈。师门在外,不会让你受欺负。”公仪蕊语气平平淡淡,仿佛薛冲离开山门还是昨天。 珍珠忽然抽气:“疼——啊——” 薛冲惊得看他,“你比我伤得重多了!要不要紧!快躺下!我起来给你躺,啊呀,你怎么乱跑?” 珍珠歪倒在床上,薛冲把手里的茶水塞给他:“你也真是的,你不替我挡,我也不会受很重的伤。” 珍珠别过头,倔强道:“别人有你的崇拜和憧憬,我连你独一份的愧疚都不能有么?” 他每一个字都很坚硬,像朝薛冲丢石子,若薛冲是湖,那她毫发无伤,然而她也就是个刚长出来的小松树,接住他的石子,相当勉强。 她接过公仪蕊手里的参汤,一勺一勺往珍珠嘴里喂,喂了一口自己也嗦一口,一个谢字也不对珍珠讲,认识这么多年,她无需对珍珠说谢谢,互欠的人情说也说不明白,但她欠他再多,也说不出来一句喜欢。更何况珍珠在万星游荡那么多年,十年八年靠她养,她给予他独一份的愧疚,便谈不上很多。 公仪蕊咳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是她的丈夫吧。” 珍珠陡然睁大了眼睛:“她老公死了!” 袅袅刚把门关上,立马回头大骂道:“你老公才死了呢!我们少主龙精虎猛,不日便能把你们这一个两个狐狸精扫地出门!” “拉倒吧,你们少主啥事没干,就病了,风一吹地瓜秧子似的不禁事。”珍珠龇牙骂了回去。 “步琴漪病了?”薛冲问道。 袅袅嗯了一声:“只是心力交瘁,需要养一养。” 公仪蕊放下了杯盏:“我是代表山门,问你要不要回天……” 薛冲翻身下床,摸了摸珍珠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