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薛冲抽出手:“我不懂,你要我走哪去啊?”
  摆歌笑身后的手下们让出一条道来,一色被绑的小二和老板正惊恐地看着她,薛冲依稀看到后门鲜红刺目的新娘车驾。
  薛冲目瞪口呆,摆歌笑从袖中取出一个苹果:“跟我走。”
  她正要反抗,摆歌笑已迷了一把白色的粉雾到她眼前,薛冲双目刺痛无比,痛楚之间,已被扛了起来,她抓住摆歌笑的后背,对他又踢又打,摆歌笑是铁了心要把她扛走,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大把白粉,薛冲猛咳,全吐了出来,但此时眼睛痛得厉害,手脚无力,且她无比担忧她这一身武林秘籍被外人看去,冲女怀璧,自找罪受。
  她被整个塞进花轿里,摆歌笑很有仪式感地把苹果塞到她手心里:“先去拜堂,我要把你收在我的地盘里,让姓步的再也近不了你的身,免得他又撺掇你做一些无法收场的事!”
  薛冲捂住眼睛,浑身一点内力都没了,两把剑全被没收,她最后的武器是指甲,遂毫不留情超摆歌笑的脸招呼。
  他的眉毛里三根钉子全被她抓走了,连皮带肉,撕得血淋淋的,摆歌笑相当能忍痛,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他破相,他一层层地往她身上加绳子:“你答应过我的,我和姓步的,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薛冲担心她的衣裳被撕走,这样她的武功秘籍就没了,她只得屈服,但她很困惑:“但我从来没答应过我要嫁你。”
  摆歌笑搂住她的肩膀:“我不管!步琴漪那种狼心狗肺的假人,张嘴闭嘴没一句真话,你就是被他蛊惑了。你再也不能上他当受他骗,我在家想了很久,只觉得你得和我好,才能解决这问题。”
  薛冲狠狠呸他:“什么东西?!”
  摆歌笑的血流了半张脸,他比公仪蕊和步琴漪都要白,白得发青发蓝,此时空中既有太阳,又有雨,光晕真得像假,加倍镀上的花轿金边投影在薛冲脸上纵横交错,四周兵荒马乱,而她竟然染上了摆歌笑的血。
  摆歌笑指了指他的眉毛:“你刮花过我的脸,你还记得吗?”
  薛冲记得,她好奇死了他脸上的钉子,所以拿把小刀剃他的眉毛,那时她手脚并用骑在他身上,刀子在她的脸上刮去多余的黑眉,露出青茬,她用手抠和擦,像个老练的园丁,拿把大剪刀,修剪红梅枝杈,但她的头发挂了梅树满枝,不能吃的青果子竟然枝枝蔓蔓地结,如今竟然不容小觑了。
  薛冲轻声道:“你的伤口……还是包一下吧。你说步琴漪要害我,他要怎么害我?”
  “我不知道,我讨厌他。思危剑的名声越来越大,沧浪天的人已经疯了,都在说得思危剑者得天下,呵,剑的原主人没得天下,老盟主没得天下,我们怎么会得天下?!”
  “散布这种谣言的人,其心可诛!”
  摆歌笑痛苦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兄姐们这么笃定我家那把思危剑是真的吗?”
  “为什么……”
  “因为摆家人是靠偷东西和抢东西起家的!家里有马家的辟邪药法,公孙家的救命金针,周家的青铜马刀谱,石家的半本心法!世世代代这么缺德,兄姐们自然得意家中的那把思危剑依旧光洁如新,可以砍天下第一强者的头颅。”
  “家里人以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可是越想越寝食难安,越想越觉得奇货可居,竟然利欲熏心,真的相信得天下的美梦。我们摆家小偷起家,强盗发家,五散粉保住荣华富贵,但缺德自有天收,我才不管。”
  摆歌笑恳切道:“但你绝对不能参与这件事,这事就是给北境武林下的套。步琴漪就不是个东西,他若要害你,那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救你。”
  薛冲深思后道:“你所说这些,不假。步琴漪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思危剑什么的不过是诱饵……”
  “但……跟你成亲,和你要救我这之间,我怎么想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薛冲吞吞吐吐地表达她的不情愿,可摆歌笑忽而低下睫毛:“你扪心自问,对我无情吗?”
  薛冲一时之间张口结舌,她轻声道:“自然对你有情,可你是珍珠啊……”
  摆歌笑猛抬起头,很是执着地将红宝朱钗插到她的鸡窝脑袋上,马车颠簸,薛冲被突如其来的信物坠得一激灵,马骤然加速,她往下一瘫,被人扶了一把。
  刹那间,铁扇子格开匕首,当啷一声,而在这之中,狐狸眼瞟了一眼薛冲,在这一眼里,薛冲仿佛接住了一朵相思梅花,而步琴漪的银针已稳稳地落进了摆歌笑的手背。
  随着刀子落地,黑衣的步琴漪脸藏在扇子后,抓起薛冲手里的苹果,咔嚓咬了一口:“摆三公子有点笨,她说你是珍珠,听不懂什么意思吗?”
  摆歌笑还要挣扎,步琴漪耸了耸肩:“啊呀,就是你在她那是个……一撇一捺,冲冲,这个字怎么写?”
  薛冲道:“人。”
  步琴漪的扇子敲了敲浑身麻痹的摆歌笑:“是啊,是人,是珍珠,也就是,她没把你当男人。”
  薛冲没心情听他说什么,只觉步琴漪相当危险,她立刻道:“你别碰他!”
  步琴漪又一针扎到摆歌笑脖子上,他缓慢回头,头发被雨淋得透湿,衣裤上甚至还有泥污。
  薛冲被他盯得心虚,低头道:“我答应过他,如果你们对上了……我站在他那边。”
  步琴漪看着五花大绑的薛冲,歪着脑袋一笑:“你确定要这幅形容说这种话?”
  摆歌笑张嘴骂道:“你不要脸,又在这里妖言妖语!”
  步琴漪耸肩,他还不屑于跟他吵架。步琴漪坐在薛冲身边,挨得一点缝隙都没有,声音既不轻柔,也不挑逗,反而寒风寒雨般点点滴滴渗到她的热耳眼里:“难道又是要指责我虚情假意?”
  摆歌笑看得心急如焚:“你……你本来就没一句真话,你对谁都是这服做小伏低的贱样,曲意逢迎,腰肢柔软,只会骗人哄人,跟你这种人,说一句话和说万一句话是一样的!”
  步琴漪的扇子合起来就是一块重铁,扇到摆歌笑的锁骨上,摆歌笑吃痛,恨死了他。
  步琴漪笑吟吟捡起扇子:“我天生笑面好脾气,不比你粗鲁,难道摆公子以为人人都要满嘴秽语脏话,才能显得真心吗?”
  薛冲抿着嘴没说话,摆歌笑脸上流血,而步琴漪脸上流雨,冲刷得他面色青白,连牙齿都比平时清晰了,奇怪了,她从来没注意过他的牙,一排尖锐的牙齿,缓慢嚼动着车内的沉默,步琴漪在马车颠簸里猛地摇晃,他冷冷道:“我比他们都更有诚意,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
  薛冲揉搓着坐垫上的丝线,她试图嘲讽抵御他的慷慨进攻:“哦?那么,是什么呢?”
  “你在窗上写的那个字。”
  薛。
  薛冲在心底里念道,这是一个很轻的字,上下牙齿还没碰到一起的时候,就吹出了一口气,此刻却敲响了山钟。
  第52章 孤身千万难
  春雨不停,客栈里摆满了赝品,画假得骇人,老虎类猫,山羊类鸡。紫檀木桌子一摸掉漆,摆着的花瓶款式久远,一抬起来看却是去年造的。 这件屋子里处处都是假货、赝品,屋内的薛冲也没在说真心话。 隔着一道屏风,一道纱帘,薛冲正在洗刷她在冢里的污垢,并忙着藏写满了秘籍的衣服,编织她失踪的谎言:“我想要找栾书冢,但根本就进不去,我又不熟这附近的路,天黑了我胆子小,就在附近的村庄里待了一夜。” 纱帘和屏风外的人坐在椅子上,摆家人几十双眼睛盯着,唯有洗澡时薛冲才能独处,于是他很是顺理成章地摸了进来。 他正在听她洗澡时的流水声,和她微弱的辩解,他全理解成狡辩。不是她里应外合,否则摆歌笑怎么来得这么巧?她是想走的。公仪蕊不成后,退路是摆歌笑? 步琴漪左手中一个木偶娃娃,右手转扇子,她狡辩他不怪她。 归根结底是他的失误,他想把最好的留到最大的场合,却忘记了等待最易使人心灰意冷。 步琴漪伏在桌子上,哼着歌,窗外是潺潺的雨声,屋内是步琴漪的歌声,薛冲的头发拧不干,湿哒哒地走了出来。 步琴漪正在玩一串长珠链,见她来了,套了几个松散的圈到手上,他的腕骨上多了个赤红纹身,似乎是西番莲的花样。应该是画上去的。 薛冲坐过去,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吹鼓他的衣袖,她立刻闻到一阵水汽氤氲的花香,这真叫人匪夷所思,他明明穿得很严实,薛冲却总觉得眼前就是他的躯体。 她只见过一次,是他的背和肩膀,背后疤痕很多,不吓人,摸起来在她的心里凹凸。 步琴漪拿出一个木偶,灯火摇曳,提线木偶在他手中舞蹈,也在屏风上舞蹈。 薛冲看着木偶拿着小剑,步琴漪很专注,口中咿咿地哼着歌,他手上的线牵牵绊绊,绕在他白皙的手上,披了件衣裳的人偶挂着那串珠链,走得不顺畅,舞起剑来一卡一卡。 她忍不住插话道:“你果然不会用剑,剑是这么用的吗?” 步琴漪抬眼看她,轻笑:“那冲冲你要教我吗?” 薛冲扶着下巴不搭话,而步琴漪有些无聊地玩弄着木偶,有搭没一搭地绕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