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李飘蓬和王转絮并肩沉默看一株刚刚死去的白梅花树,身后是琴音泛泛,弦琴剑派功夫举世罕见,步凌云和步琴漪鲜少展露,王转絮听一段淙淙的乐声,便知道花树里有一截花树经脉正在震断。
  白石正汇报:“证据确凿,是公仪心爱截断了本部给少主你的转字筒。”
  黑湖则是向众人解释道:“思危剑盟阵仗太大,星派加了许多公务,怨声载道。”
  王转絮皱眉:“怪不得我发出去的鸟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都是听风楼,闹成这样,岂不可笑?”
  步琴漪最后一个弦音止了:“一群杂碎。”
  李飘蓬上前一步道:“丹枫回信了,他们对思危剑不大有兴趣,庄主说如果可以,更想要石胡笳的项上人头。总而言之……不太配合。”
  步琴漪操起手边的铁扇子丢到桌子上,连琴带桌,全都发出一声巨响。
  王转絮飞快地瞟了眼李飘蓬,而打盹的铁肺吓得睁开了眼睛。
  给脸不要脸,一群给脸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正道?君子?兰天枢有如今的地位,还不是肯拜兰拣那女人当爹,不过是个义子,有的是比他更正的。沧浪摆家,丹枫兰家,公仪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他等着。
  步琴漪抬起脸,看到手下各个脸色惨白,便歉意道:“你说得很好,是我在想别的事。”
  李飘蓬没说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步琴漪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揽着他坐下,扇子都转不动了,王转絮道:“少主……”
  步琴漪难得脸红,睫毛沾染上羞愧的雪水,丰润的头发无精打采地垂在他的胸前,他闭了闭眼睛:“忘了那事吧。”
  他错开手指,扇子让步给掌心的红盘扣,贝壳质地。薛冲的东西,落在他这里,其实也是他花的钱,让她换了那身他看不顺眼的天都弟子服,她扯了他的衣服,却崩出了一枚盘扣,掉在他手边,他藏在手缝里,藏一点红,藏一点他的耻辱教训。
  步琴漪几乎想缩起来,未必就是他得意忘形的错,难道她对公仪蕊还有情吗?公仪蕊是自己发的疯,他不费吹灰之力。他晃着腿,想到这里,舌尖微微发痒,让他想将这枚红盘扣抿进嘴里,含一含。
  李飘蓬道:“不算什么。少主你失败不在你技巧不精,是冲姑娘移情别恋的缘故。”
  铁胆这孩子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步琴漪转头看他,额前一缕被雪水浸润的湿发,他拨开它,“我不明白。”
  步琴漪拂袖离去,铁肺铁胆面面相觑,白石黑湖悄然隐去,而院中的梅树轰然倒下,铁胆抱住铁肺叫了一声:“哎!”
  薛冲昨夜听到了琴音和梅树断裂的声音,但照旧呼呼大睡。她住在步琴漪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出来的鬼宅里,窗上贴个褪色红囍字,雨打风吹褪色不知多少年,但她照样睡得极香。发了通脾气后,她反而不烦不乱了。
  公仪蕊那人于她还有些意义,但不是能长相厮守的意义。对步琴漪,她则是觉得她算是恩将仇报了,但这怪不得她,谁受得了一个人总拿羽毛搔耳朵眼?步琴漪总拿话来撩拨她的心眼,那她自然会受他诱惑。那他既然来诱惑别人了,总得做好被占便宜的准备吧,可步琴漪的表情大吃一惊,他这是整哪出呢?
  她朝窗上吹了口气,擦擦白雾,指尖的烫伤已不疼了,所以可以写字,写了半天写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薛字。
  摆家主来得很草率,就说了一句叫她当薛家后人,具体怎么个当方,却不说说清楚。
  她身后有双眼睛眨动,默不作声地盯着她,毫无声息,薛冲是凭直觉回头的,她回头看到一张极为平凡的男子面孔,成熟到了不年轻的程度。
  是步琴漪。
  两人之间的话都说尽了,此刻便无话可说。薛冲下床收拾东西,也没可收拾的,她就带了身份符牌和前辈的剑。来一趟天都,只悟出了她和鹤颉之间隔着几座山的差距。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想,她一定有地方能赢过鹤颉。
  步琴漪看她一言不发收拾东西,她迟钝的背影猛地扎进他心里,他软了下来,扶住额头,痛苦道:“冲冲。”
  薛冲回头,看到的步琴漪,是崩坏了一角的琉璃樽,他那张普通的脸以极快的速度褪去,所以宽大衣袍滑落堆积在肘下,他露出的狰狞伤疤是他自己的。
  步琴漪抬头,薛冲不知道多少次感慨他的眼睛真是手起刀落斩她于狐狸尾巴之下,她又能好好和他说话了。
  他摊开手心:“你的盘扣。”
  薛冲笨拙地寻找是哪里少了这小贝壳,步琴漪已揪住她的衣领,很耐心地给她缝了起来。
  一针一线精心设计,一颦一笑艳鬼附身,针破开丝帛的声音磨得薛冲耳朵痒,她只觉自己的聊斋故事里赶路的书生,背篓里多了一具不依不饶的白骨。
  步琴漪吐掉嘴里那一小截红茸,扳过她的肩膀,缓声道:“我还有事,不能时时在你身边。”
  卸掉了娇柔的举止,步琴漪的脸清正而凌厉,薛冲正色听他说话。
  步琴漪道:“拿不定的事,问问王转絮。”
  薛冲点了点头。
  步琴漪的温顺妩媚已演到了尽头,他的手指擦过薛冲的耳畔,薛冲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他还要交代些什么?
  步琴漪笑了一声,猝不及防,她穴道被点了,也被他吻住了,这次比昨夜她情绪爆发抢来的时间长得多,他很肆意地挑拨她的舌尖,但眼睛睁着,泰然地观察她的反应。
  薛冲的牙齿间钻入了圆圆的硬物,在她的口腔里滚了一圈,她想要猛地推开他,可人已从舌尖麻到脚指头,是步琴漪内力压制使然,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步琴漪低头专注吻她的脸,染上朝霞的颜色,他再不是缺角的琉璃樽了,也不是她背篓里的白骨,他活色生香穷兵极武。
  圆硬的小物从口腔左侧滚到口腔右侧,不断发出声音提醒薛冲此刻的荒谬,磨得她抓紧了脚趾。
  步琴漪一勾一卷,从她口中夺过了硬物,含住在唇齿间,让她看得明白,原来是颗粉红的珍珠。
  他终于放过她了。
  步琴漪把珍珠搁在案上:“你强迫我,我强迫你,这才公平。人的嘴唇果然和果肉不一样,既然实践了一回,我就要清晰记住是何滋味。”
  他的手指搓揉着那颗可怜的珍珠,他回头道:“下次想到珍珠这个词,不仅会想到摆歌笑,还会想起我步琴漪了吧?就如同……”
  薛冲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挑衅,她怒目而视,而步琴漪面目和煦,他伸手抚平她的眉头:“就如同我……每次都会想起你。但你变心是有前科的,万一又为了男人,忘了我对你的恩情呢?那我可怎么办?”
  他轻声道:“我给你在沧浪天准备了很大很大的礼物,好想和你一起揭晓。”
  “我对你这么好,你说我没有一点真心。我气了一整夜。”
  步琴漪俯下身,凝视她的眼睛:“爱恨是很难的事,我们之前那样不好吗?可既然选择了较真,那你我之间,谁也别想自在。”
  步琴漪离去时,忽而扶门回头,咬牙切齿道:“我讨厌看到别人摸二郎!”
  薛冲起码缓了半个时辰,才能自由运气,冲开了步琴漪点的穴道。这期间她只能盯着桌上的粉珍珠发呆。
  步琴漪露出的尖牙齿,没把她咬得皮开肉绽,却咬出一个隐秘的痕迹,简直是在她屁股上啪啪盖了两章。不能和外人讲,只能自己悄悄地看,悄悄地等痕迹何时消散。
  她真不知道步琴漪是这么犟这么倔的人,问了一嘴王转絮,王转絮什么都说:“他应该没和人亲过嘴吧。不然他会接纳和日月派的采桑练一练的,采桑可漂亮了,我都想亲,好些探子都和采桑练习过,哎,这活我也想干……听风楼需要练这个的男探子们一水的鲜葱美少年。”
  薛冲沉默了,怪不得步琴漪一副要跟她拼命的样,在意得不得了。她都不是第一次亲嘴,步琴漪居然是头一回。时也命也,招惹了就是招惹了,还能怎滴。他不是都连本带利讨回去了吗。
  她上了马车,顺路回了趟万星城,路过鹤家时,铁胆很嚣张地砸了一板砖进去,于是更心安理得抢薛冲的桃酥,薛冲进了谢府,和所有的小狗都狠狠亲热一番,狗毛乱飞,狗屎遍地,谢府的管家呆若木鸡,呆鸡管家一边铲狗屎,一边给薛冲支了一笔钱:“少奶奶,一路顺风。”
  少奶奶三个字酸麻了薛冲的牙齿,步琴漪的算计千丝万缕,不知不觉就把她栓牢了。
  得罪他的成本说高也低,说低也高,这和谁说去呢。
  拿了钱上了车,王转絮正狠狠地和她的鹦鹉亲嘴,连亲十下,啵啵啵的声音,让薛冲捂住了耳朵:“够了够了。”
  王转絮笑嘻嘻地让鹦鹉站到薛冲肩膀上,薛冲吓得一缩脖子,王转絮乐坏了:“姨姨不敢看你,姨姨害羞了。”
  薛冲回头,看到一只黄绿相间傻不愣登的鹦鹉好奇地瞅着她,智慧的眼神非常像王转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