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有好些话要对马欣眉说,母笋龙材派和珍珠已唱开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唱和掷地有声,前堂雅雀无声了。
  自竖师姐脸色一绿:“马欣眉听见了。”
  “你怂啥?干他就完了!扒了他的裤子看是他吊毛长还是吊长!”珍珠舔着后槽牙,青花瓷的碗已被他捏得爆裂开来。
  “不不不,先礼后兵,先礼后兵。不然师出无名,要落下话柄的。”任俺行摆手。
  “得等一下谢二。”冲冲一身的牛劲此时试不出来,也着急上火,恨不得把马欣眉当陀螺赶。但她只能耐着性子等初九,他说他有谋划。
  珍珠切了一声。
  一帘之隔,马欣眉得意的声音传来:“古人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肯顾我。鹤老先生,您家帘后什么动静,如此吵闹?是大老鼠?晚生可替您捕鼠。”
  鹤老先生当着东滨人的面,不愿闹僵,便对张洄淮道:“年久失修,少侠不要在意。”
  张洄淮摇头,置之一笑。
  鹤家主于是又道:“欣眉啊,你家长辈身体可好?思危剑盟百年传承,一直互相往来,这是近几年走动少了。你这次上门来,带来乌压压一片访客,你自然无需和鹤家见外,但下次打个报备,寒舍也好准备。”
  玄武师姐疑惑:“说啥呢。冲儿,你姥爷为啥不骂他?他都骂你老鼠了。”
  自竖师姐捂住她的嘴。
  珍珠忧虑地看着她,他今日没佩戴任何的面饰,收拾齐整后,清雪郎面,正如同梅花踏雪的狸猫般龇牙咧嘴。一瞬清愁转身即逝,他骂道:“牛马羊还知道护犊子呢,你姥姥姥爷外人面前丝毫不袒护你,只会不阴不阳刺两句。不如牛马羊,就是畜生不如。”
  冲冲舔着后槽牙,拳头越捏越紧,她恶狠狠道:“还不是有九雷岛这伙外人在,否则姓马的不至于这么猖狂。姓马的给姑奶奶等着,管他是吊长还是吊毛长,老娘一会全给他剁了!”
  冲冲刚站起身,想说初九磨叽,她等不了了,这就要抄家伙打爆马欣眉的头,忍无可忍的鹤老爷子掀了帘子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冲冲许久不见老爷子,往事涌上心头,讪讪坐下,尚未开口,姥爷已摸了把冲冲的脸:“瘦了。”
  姥爷叹了口气:“我最近做梦还梦到你小时候的样子,被我抱在怀里学写字。你祖母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不像你妹妹挑食。家中剑道衰落,你母亲不爱学,可你学得很起劲,摔了从来不哭,可也有意思,你妹妹摔了找你娘哭,你有样学样,也来找我哭。”
  冲冲有些感动:“姥爷……我……”
  “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后山你若住得习惯,就还接着住,你的朋友,你若执意养着,那你就养着。若愿意回家,那就回家。”
  冲冲信不过她爹,问道:“若我不愿意住后山,也不愿意回家,我只想闯荡江湖,姥爷你能借我笔钱吗?”
  她问得很认真,而且是借不是要,她姿态已经很低,可惜鹤老爷子还是拒绝了:“颃儿,离家千里滋味并不好,你还需慎重。万星城不大不小,却有你可作为的天地。你妹妹远上天都求学,往后不会回来传承鹤家剑法。思危剑盟,好几家衰落得不成样子,我听闻周家的独苗也已疯魔。鹤家苟延残喘至今,也是走的商路。商路非我所想……若你能留下来传承剑法,鹤家不会沦落成马家的样子。”
  冲冲听了这番话,冷笑一声道:“我若回家,得和娘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她芳华早逝。祖父,你慎重考虑啊。”
  鹤老爷子的咳嗽立刻加重了,冲冲赶紧叫来两个侍女,把老头送走了。母笋龙材派全都叹为观止,这一家子什么人啊。
  冲冲喃喃道:“你们说,我要是留在家教人习武,他能把思危剑给我吗?”
  “就是教了一百个一千个习武之人,恐怕都不会给我吧?”她又问道。
  冲冲越说心意越坚决。她虽然时常哭鼻子,但每一步她都算得很清楚,不是什么三言两语就能动摇了她去的。她一定要闯荡江湖,闯出名头,把整个万星城都搅得天翻地覆!
  室内安静,前厅谈话声传了过来,前厅没了鹤家人,马欣眉正挑冲冲的错处挑得起劲。抛去那些文绉绉的华辞,总结便是三点。
  一来鹤颃谈吐粗俗,不如妹妹。二来嫁妆单薄,不如妹妹。三来没考上什么门派,不如妹妹。总结来说,那就是压根配不上他马欣眉。
  “啧啧啧,我退婚别人一定骂我陈世美,哎!张少侠,你说我委不委屈?”
  张洄淮托着额头,抬眼看了一眼马欣眉,就这一眼他都嫌多余。步琴漪还不回来,他正酝酿制止这些对话,耳边便擦过一阵拳风,一拳已轰到了马欣眉的脸上:“去你糟了个眯缝眼不如你马眼大的烂裤裆,敢骂姑奶奶,找死啊?”
  前厅都没有鹤家的人了,此时不打,更在何时?初九迟到,固然有他的道理,然而打人是千钧一发的大事,冲冲焉有等他的道理?
  九雷岛擅长拳法掌法,张洄淮观拳是行家,这姑娘打起人来很有套路,全往马欣眉鼻子上招呼,打不死人,但血呼啦的看起来很骇人,又抓他眼睛,抠不瞎也得抠疼他,人眼睛一痛便迷茫失去重心,于是又到了腿脚出场的时候。
  “马欣眉,夹紧你的屁眼,别一会被姑奶打出屎来了!”
  马欣眉支支吾吾朝张洄淮伸手,张洄淮装没看见,步琴漪交代过了。
  一脚又一脚,全往下三路踢,这女子腿脚极为有力,下盘极稳,若踢肺腑不是练家子容易肠穿肚烂,所以她又是十分克制地往肋骨招呼,肋骨一次断个几根也要不了命,却十足受罪。
  马欣眉满脸是血,张洄淮知道是鼻血和牙血,并不理会,他又朝他带来的那两个门派伸手,可人家光顾着瞧热闹,大汉们吵吵嚷嚷拍手围观,这家的小姐于是不耐烦了,将马欣眉往远处一掼,拍了拍手,精心收拾的发丝飞扬在脑后,她转身,两条粗长的辫子九节鞭一般鞭开了周遭的空气,她红裙如火,朝杏刀派和鸭节派的壮汉们伸手讨教:“诸位大哥,若要替他出头,就尽管冲我来,与鹤家无关!姓马的没说错,我就是这般粗鲁,这般嫁妆不足,这般没有像样门派,贱命一条,若要招呼,我赤手空拳,没有牵挂!”
  马欣眉奄奄一息趴在一边,张洄淮探了探他鼻息:“离死还很远。”
  冲冲一行人是奇形怪状,莫说母笋龙材派老弱病残俱全了,珍珠也是个单薄的小白脸,可冲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两个门派的壮汉把他们夹在其中,支支吾吾竟没人出来应战。
  “哎呀——这是?这是?”一道声音插进来,颤颤巍巍阴柔妩媚,具备西施貂蝉的功力,飞燕玉环听了都得甘拜下风,来人正是冲冲亲爹潭颜修。冲冲冷哼一声,果然她亲娘不来。
  潭颜修豆芽菜一般的身材,剑都拿不动,秀气地扶了扶额头,娥眉宛转眼波横,可这样秀气的人却大为震怒:“你又丢人?!你又在外人面前丢人!”
  冲冲方才还振作,此时气力散尽了一般,脸色灰白,她捏紧拳头,眼看着潭颜修小跑向马欣眉,又一叠声向张洄淮道歉:“少侠,这是我的女儿鹤颃,她从小缺管少教,如今在你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还请多多原谅。”
  1:张洄淮,《刀剑春》男主角,站内可看
  第16章 河东西
  冲冲僵硬在原地,潭颜修回头吩咐身后两个小丫鬟:“还不去叫郎中?” 潭颜修把马欣眉扶起来:“欣眉,你还好吗?” 马欣眉龇牙,门牙已掉落,他捂着流血的下巴和紧紧攥在手里的两颗牙,他大叫三声:“啊啊啊!”他下巴兜不住口水,完全不见刚才的神气,可他铁骨铮铮,被打了就非得当面报仇:“桩桩件件,哪句不是实话?” “粗鲁、嫁妆单薄、无门无派。我……我呸!”马欣眉吐出一口血水,张洄淮躲远了点。 潭颜修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你先休息。颃儿啊,你看看你,当着这么多人面骂人打人,你怎么就学不好呢?” 冲冲方才她气势惊人,此时却还要辩驳还要倔的女儿,她梗着脖子:“我没有错!你为什么永远都护着别人不维护我?他侮辱我在先的。我不是你的女儿吗?我被人退婚为什么只有姥姥姥爷出面?你为什么迟到,我娘为什么不来?” 潭颜修气得发抖,这给脸不要脸的丫头,嚷嚷得这么大声,是要全天下都知道她被退婚了吗? 他正要开口,身后的丫鬟突来通报:“姑爷,谢姑爷的弟弟来访。” “谢必行?”潭颜修一愣。 丫鬟面有惧色抖如筛糠:“不得了了,谢家闹鬼。咱们先姑爷谢必言半夜诈尸,把他老子娘一起拖到寒潭里溺死了!” 潭颜修不敢置信:“可是,可是,谢必行——他,他不是,他不是?” “被赶出家门了?”冲冲还不知道初九化身谢二究竟在谢家干了什么事,她一腔愤怒无处发泄,他的计划又究竟是什么,她已无心过问,就算他有经天纬地的大计划,她的爱恨却是小家小户的,她只恨她的爹娘她的妹妹,趁这个机会,她要问个明白,问个清楚。 “是啊,谢必行被赶出家门,可他又回来了。恰好谢必言和他一双父母暴毙,这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潭颜修回身重重甩了她一巴掌,他扶风弱柳一般的身体,巴掌却重如千钧,可这一巴掌没落到冲冲身上,是母笋龙材派的一派之主任俺行抓住了潭颜修的手:“您有话好好说,都是当爹娘的,不要动手打孩子。” 她把冲冲拉到她身后,老母鸡护小鸡似的,这女人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