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下意识去看葛姨娘,就见对方神情瞧着更冷淡了些,白雪柔心里一紧,几乎以为对方会出言顶撞,毕竟不管是对方的出身,还是以她对她的了解来说,这位葛姨娘性情其实颇为不驯,不知道、或者说是不在意所谓的规矩。
  以前情正浓时,镇北王或许并不在意,可现在不同以往……
  “妾身失礼,还请娘娘责罚。”葛姨娘站起身,低着头致歉。
  没有出现自己担忧的情况,按理说白雪柔本该松口气的,可她看着葛姨娘,却不由的怔忪起来——
  是什么让一个不懂规矩的人驯服。
  在这之前,她是不是,因为这点不驯,吃过很多亏,很多苦?
  这些隐在平静表象下的东西,只是想想,就让白雪柔心中酸涩起来。
  这份情绪并未停留太久,一转眼她就在镇北王的声音中回神,他似乎对葛姨娘很不满,即使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的不恭敬,他也挑出了错处,最后还是邬氏息事宁人,让葛姨娘坐下才算完。
  因着这件事,接下来的早膳气氛多少有些紧绷,往常还算轻松的几个妯娌和姐妹们都提着心,眼神都不敢多动,直到用罢早膳后,镇北王离去,才先后放松下来,一一退去。
  邬氏的心情似乎也不怎么样,没再留白雪柔说话,只是叮嘱两声让她好好修养。
  见此,白雪柔神情微动,看着她的目光多少有些担忧。
  看她的样子,竟是对镇北王十分在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的不说,只看镇北王对待前面的夫人和姨娘们,就知道他不是多么深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寡情。
  但这个想法白雪柔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她和邬氏相处的虽然不错,却也算不得深厚,起码还不到说这种贴心话的程度。
  她告退离开,带着婢女们穿过花园,往东回知微院。
  镇北王府和其他贵族府邸没差别,大门进来一整条线分别是前院正院,往后后院主院,姨娘多在西边院落,而成婚的郎君则住在东边院落。
  花园则在东边,前到前院,后面则深入后院,贯穿了大半府邸。
  白雪柔要回知微院,则要穿过花园,谁知正走着,又看到了凌峋。
  她心道一声巧,又想起早上请安时发生的事情,立即反应过来他这是为葛姨娘请大夫去了。
  镇北王虽然发怒,却没让人去叫大夫,最后还要葛姨娘母子两个自己去。
  可人都是见人下菜,葛姨娘不受宠,院里的婢女若要去怕是请不来人,所以才要凌峋去。
  她觉得巧,对凌峋却不是。
  他是算好了时间和路线,特意等在这里的。
  为的是早上镇北王呵斥葛姨娘时,白雪柔脸上的怜悯和悲哀。
  “三嫂。”凌峋一板一眼的见礼。
  “不必多礼,你这是要去药房?”白雪柔含笑搭话。
  凌峋直起身,应声说是。
  白雪柔便就意思意思的关切了几句。
  这是基本的客套,她倒不担心凌峋会多想。
  凌峋便也应和着。
  白雪柔见他一直没告别,心道大概是因为要同路一段的缘故,后面的婢女们都远远的跟着。
  谁知待走到一处园子,凌峋忽然开口,道,“三嫂,我有些疑惑想要请教,不知可否方便?”
  他声音有意放低,显然是不想惊动旁人。
  白雪柔微讶,侧首看他,余光看了眼后面的婢女们。
  这样小心,也不知要说什么?
  “若不方便,我只当没听见。若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白雪柔朝着凌峋温和的笑了笑,同样配合的放轻了声音,低低的,如同耳语。
  凌峋默默的看着她的动作,再次确定,这个女子的温柔体贴和细致入微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面对他这样一个被冷落的庶出弟弟也不会有改变。
  “今日父王呵斥我姨娘时,我看到嫂嫂的神情。”说道这里,他微顿,“嫂嫂的神情与别人不同,似是若有触动。我心中疑惑,便贸然找来了。”
  一直以来,他都有些疑惑,不明白那个被他称呼为父王的人为什么对他的母亲如此冷漠苛刻——
  是的,苛刻。
  王府五位姨娘,镇北王现在专宠邬氏,对其她姨娘多少有些冷待,但言行中也算温和,唯独在面对葛姨娘时,格外严苛。连带着对他这个儿子也一同无视,就好像看不见他一样。
  若非如此,王府的人也不会如此轻侮冷待他们母子。
  白雪柔微怔,没想到他要问她的是这个。
  她看着眼前尚且年少的少年,一时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说,又该怎么说。
  没想到,当时细微的表情变化,竟就让凌峋看到了。
  “你疑惑什么呢?”她轻声问,想看看有没有含糊敷衍的可能。
  “我疑惑父王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母子。”
  凌峋虽年少,但却聪慧,看出了白雪柔的迟疑和为难,直言道。
  白雪柔又是一顿。
  这话,按理说不该是她这个儿媳说的,可……
  她左右看了看,两人正在曲径中,左右都有路,杏花树的掩映中,有个八角亭,便引着凌峋往那边走去。
  “到亭子里坐下再说。”她有些无奈的温声笑道。
  让婢女们远远守着,两人在亭中坐下,四下顾盼,可以看清周遭,正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凌峋不动声色的看着。
  “你这话倒是叫我为难。父王和你母亲都是长辈,按理说我不该私下说他们的事情。你为什么想知道呢?”她温和的看着凌峋,目光包容。
  凌峋心中微顿,只是转眼就拿定了主意,似低落的低下头。
  “我只是想知道。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办法。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如果能和父王关系缓和,应该就能好了。”
  白雪柔神情不免动容。
  凌峋余光瞧着,心道果然。
  这人为难却没拒绝,而是叫他过来问询,全然是因为心软。
  “这……怕是没有用。”白雪柔低语。
  “总要试试,求嫂嫂为我解惑。”凌峋坚定的说。
  他一直都叫白雪柔三嫂,懂事又有礼,这会儿忽然改了称呼,竟隐约有些撒娇的意味。
  白雪柔听了不由轻笑,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心道还是个孩子呢。
  罢了……
  “那我便偷偷告诉你,先说好,可不能叫别人知道这是我说的。”她开玩笑似的警告,透着认真。
  “我发誓,今日对话绝不让第三人知道,若违此誓,叫我不得好死。”凌峋立即立誓。
  “诶——”白雪柔惊讶之下下意识抬手,本想阻止,但又顿住,含笑无奈的看着凌峋,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她有现代的记忆,知道誓言这种迷信做不得数,并不如何在意,可凌峋这样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竟能立誓的如此决绝,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凌峋略有些不自在,白雪柔这样无奈的目光,竟叫他觉出了些许宠爱的滋味。
  像是在看一个淘气的小孩子。
  这实在是种罕见的体会,这些年葛姨娘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便是对着他也没什么好脸色,甚至有时心情不好,还会迁怒他,动则呵斥辱骂,不想看见他让他滚都是常事。
  凌峋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温柔的情绪了。
  久到他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不必如此的。”白雪柔见他把手放下来,笑吟吟开口,温柔之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些许狡黠来,显得有些俏皮。
  “就算你说了,我不认就是。”她半是认真,半是逗他。
  凌峋依旧认真着个小脸,看着白雪柔说,“请三嫂解惑。”
  这就又不叫嫂嫂了。
  白雪柔心道。
  但看着凌峋神情中隐约的期待,白雪柔也随之变得认真,徐徐道来。
  若是之前凌峋问她这个问题,白雪柔还真不一定能答的上来,那时候她没有做那个梦,也就不知道,男人能恶劣到什么地步——
  明明是伤害,却要打着‘爱’的名义。
  这比纯粹的恶更来得可恨,让人恶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是那样,凌峋也不会来问她。
  她也不会因为心中的念头,存着和凌峋结一些香火情的缘故,来为他解答。
  她们不会有任何交集。
  就像那本小说中一样。
  “其实很简单,你父亲如此,不过是想让你母亲听话,想让她温柔体贴,想让她讨好他,让她去求他。”
  白雪柔淡淡道,神情不知不觉间随之变得淡漠。
  第7章 总觉得春娘没以前那么在意……
  凌峋皱起眉,有带着疑惑,但又有些若有所思。
  “讨好。”他低语重复。
  白雪柔看向亭子外的那树杏花,没有说话。
  是的,讨好。
  作为这座王府的主人,镇北王有着将里面所有人生命都握在手中的权利,所以,在对妾室的态度感到不满时,他也吝啬于给出自己的温情,而是用自己的权利来施压,让对方‘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