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男配与龙傲天 第32节
  偶也听人私底下嚼舌,说天之骄子沦落至此,被迫委身看人脸色过活,不知心里是何等酸楚。
  众人似乎都认定他该是难受的。
  但谢忱不难受。
  许是之前那一年的颠沛流离,已用尽了所有的绝望悲苦。又许是更早之前仙门中那些细微酸涩的求而不得、患得患失,同样耗人心神。
  如今日日将师兄拥入怀中,尽力疼爱、小心珍惜,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唯恐力有不及,哪还有多余心思自怜身世、悲春伤秋。
  ……
  谢忱没想过尹玄临会不要他。
  被赶下山立刻失魂落魄,浑浑噩噩游荡在溯影迷谷,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数日后,火红身影撕裂迷雾,怒气冲冲地将魂不守舍、没个人形的他从冰冷的石髓旁一把拎起。
  “谢忱你是不是傻?”
  “脑子被魔气啃没了?还是故意给小爷找不痛快?不过随口说了你两句而已,你就这么大气性,一个人跑来这鬼地方等死?”
  “呵,你还真是从小到大一点没变。”
  “脾气大,性格古怪刁钻,又倔又硬,说不得碰不得还死记仇!”
  “……”
  尹玄临气得要死,习惯性骂骂咧咧。
  而谢忱只是黑瞳幽幽看着他。
  直到师兄夺过属下递来的温粥,强行喂他,他才缓缓、固执地抬起一直紧握的手。
  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颗圆润的、散发着温暖橘色光晕的宝石。那光芒驱散着周遭的一小片阴冷迷雾。
  他看着他,纯粹,干净,固执,带着一丝摇摇欲坠的期盼。
  “送给你。”他声音干涩微弱,“别生气好不好。”
  “……”
  “…………”
  “笨蛋!!!”
  12.
  谢忱就这么又被提溜回了金蟾宗。
  之后的日子,尹玄临仍会时不时挑刺他两句,急了还是会炸毛吼他两句“走开”。
  好在谢忱如今终于懂事了——师兄让他滚,不是真让他滚的意思。
  也学会了在师兄被气得背过身时,从身后轻轻环抱他,安抚他紧绷的双肩。
  试探着、小心地亲吻他的颈侧。
  其实一直以来,师兄都只是嘴上不饶人,心肠比谁都软。
  便是对他诸多“不满”,私底却下又一直在为他四处奔走,舌战各派长老,拍桌子瞪眼刷完了地非要替他彻底洗刷“魔君”的污名,恢复清誉。
  外人如何评价,其实谢忱早已不在意。
  尹玄临却拍案而起:“不行!”
  “他们想得美,往我金蟾宗头上泼脏水还想一笔勾销?呵,我尹玄临罩着的人,岂是他们能随意编排作践的?”
  那夜,谢忱手指缠绕着师兄青丝,久久不能入眠。
  这些年……所有人都弃他而去,唯独师兄宠他护他。
  谢忱以为,他已经足够幸运。
  全更不曾想到,过了几日,尹玄临直接领着他去见了爹娘。
  金蟾宗宗主夫妇实是一对妙人,仅花一夜功夫就接受自家宝贝儿子跟前魔君搞在了一起,且自我说服的理由十分站得住脚——
  “要我说,玄临这孩子自打回家以后,打理宗族生意从来只赚不赔,足见其眼光毒辣!”
  “生意如此,选人亦当如是。咳,那前魔君肯定有什么常人不知道的好处。”
  “千雪千觞以前也说过,那孩子没当魔君前,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
  两人一旦决定,见了谢忱便塞了一堆见面礼。
  灵丹妙药、神兵利器、华服珍宝……加上谢忱生得实在俊美讨喜,又沉静乖巧,两人瞧着,很快越看越喜欢!
  姜夫人直接拉过他的手,眼底满是慈爱:“好孩子,以前受苦了……以后这儿就是你家,玄临要是欺负你,跟娘说,娘一定教训他!”
  宗主则豪气地一拍桌子:“以后是一家人了,看上库房什么直接拿,金蟾宗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来年第一场冬雪落下时,金蟾宗内还帮他们举办了一个小而郑重的仪式。
  谢忱漂泊半生,能得容身之处已是万幸。
  其实从未敢期待过什么“名分”。
  然而就这么一步步走入了红烛高燃,暖帐生香。
  无数前尘,他一路恍惚局促,如坠幻梦。直到下意识侧过头,撞进师兄望过来的眼眸里——
  那双总是嚣张、神采飞扬的眸里,此刻却难得清明温和。彻底包裹了那颗曾颠沛流离、不安彷徨的心。
  终于明了。
  他这一生漂泊,终是师兄不弃,双手捧给了他尘埃落定的归宿。
  从此风雨不侵,万事皆足。
  洞房花烛,春宵帐暖。本以为就要鸳鸯交颈。
  哪想到尹玄临又忽然摁住他。烛火下一脸别扭,连耳根带脖颈都透着可疑的绯红。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书……”
  谢忱不明就里,摇头。
  疑惑地看着他,耐心等待下文。可尹玄临又死活咬牙不说了,只是脸越来越红。
  “算了,睡觉!”
  13.
  尹玄临自认为头脑还算灵光。
  好歹他也是世九天玄凤认定的照夜君,又承袭金蟾宗的泼天富贵。不仅武学精才绝冠,就连归家执掌生意也从未失手、稳赚不赔。
  这若还不是这世上最聪明机智、英明神武的男子,还能有谁!
  偏生前些日子,他在山下随手购得一本畅销话本子。
  又是写他和魔君的风流轶事的鬼读物。
  尹玄临本来只是想看看外面近来又是是如何编排他们,结果没读几页就羞愤得想当场焚书——
  “那谢师弟并不需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顺手救了一下旁人,跟师兄吵了两句嘴,就叫师兄方寸大乱、发疯发癫,深觉生无可恋,满腔热忱付诸东流,就此心灰意冷。”
  “继而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只心道师弟矜贵少爷哪里看得上山下乞儿。”
  “终至因爱生恨,之后几年都处处心胸狭窄、发癫作对、自怜自惭、咬死不肯理他。”
  “……”
  胡、胡扯八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这写书人完全是在危言耸听。
  他尹玄临分明明天下一等一豪气大度,这书居然敢暗讽他小气?
  幸好,书至后半,笔锋一转,又开始浓墨重彩地描绘起那位魔君来。
  “那谢忱自幼谨慎迟钝、爱不自知。虽是常年目光追随、暗地琢磨,亦会因师兄一个眼神兵荒马乱,一句话便寻死觅活。偏又倔强自矜,不肯低头。”
  尹玄临挑眉,总算稍稍来了点兴致。
  “其实那些年,谢师弟暗地里亦是十分努力了。”
  “内敛自矜时未能得师兄青眼,便鼓起勇气反其道而行之,寻衅吸引注意。此举仍未奏效,便转而外出斩妖除魔,博取声名,只盼师兄能侧目一顾。”
  “……”
  “而今于金蟾宗中,种种温顺知礼、小心翼翼,处处以师兄之意为先,又何尝不是在笨拙地弥补年少时未曾宣之于口的遗憾与错过。”
  尹玄临怔忪片刻。
  忽然觉得这书……又或许可以暂缓一烧。
  偏偏再翻了两页——“其实情之一字,细想也是十分可笑。身陷其中,既是极易被对方无意所伤,又是十分能够轻易原谅对方。”
  “其实当年二人赌气冷战、互不相让,说到底,不过都是盼着对方能先低下头来,软语一句。”
  “但凡有一人肯先走这一步,只怕早就恩爱缠绵,又何至于蹉跎那些年岁。”
  尹玄临:“………………”
  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地冒了上来。
  写书的人懂个屁,他懂个屁!瞧瞧这写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偏偏后面又跟一句——“然而其实也不打紧。世间之事,本也不是听彼此说了什么,而是看彼此做了什么。”
  “若是有人恨了多年,怨了多年,最终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人牢牢护回羽翼之下。那么即便他终日口不饶人,对方心里……亦是清楚、明白、感激的。”
  “……”
  “…………”可恶。
  可恶啊!!!这破书!
  14.
  很久以后。
  谢忱是去山下酒楼订师兄爱吃的甜烤鸭与梨子酒时,才从说书先生口中听了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