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宋轻舟见此,出声提醒道,“小心些阿雪,这琴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江寄雪的手伏在琴上微微一顿,随后果断拨下一根弦,“汀——”
  原本的乐声停止了,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除江寄雪在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古琴外,其余三人都警惕地看着江寄雪的身影。
  “铮铮——”
  突然琴弦无风自动,又是两声琴鸣。
  江寄雪这次却是胸有成竹,又拨动了两声琴弦,然后琴弦像是回应他,又是无人弹奏却自弹而鸣。
  “铮铮——”
  “汀汀——”
  琴声在幽寂的废宫中一应一和。
  江寄雪初时神色认真,如此反复几次,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他拨完最后一个音,转向身后的三人,道,“我知道了,这就是栀妃。”
  他指着案上的古琴。
  其他三人都是一脸不解,君临境道,“这把琴?”
  江寄雪缓缓点头,“对,她的一半残魂寄生在这把琴中。”
  宋轻舟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昨天来,用显形符不管用,原来这把琴就是原形,可她,我是说栀太妃,怎么会寄生在这把古琴里?”
  江寄雪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已经老旧的窗棂,把目光投向杂草丛生的宫院,月色轻飘飘的,照在院中一片冷寂,夜风吹拂,满院的杂草微微摆动。
  “她说二十年前先帝薨逝后一个月,她被当今太后灌下毒酒,被逼殉葬,因为含恨而死,太后怕她死后鬼魂作祟报复,所以把她的尸身投入宫中一口枯井,并命人在井上加盖封印,好让她死后魂魄被困在井中,不能为祸,但她被投入井中之时,还没有毒发身亡,所以趁机把一半残魂寄生在这把随身古琴中,而另一半残魂则随着尸身一起,被封印到枯井中。”
  谢运听到这里,大声道,“我就说她不可能是自愿死的吧。”
  宋轻舟道,“几百年过去了,为什么最近要弹奏此琴呢?”
  君临境道,“肯定是想解除封印呗,谁被封在井里六百年都得疯,不过,她怎么之前不弹,最近才开始弹?”
  江寄雪道,“她说,是前些天封印她的井上石板年久失修,有了裂缝,她被封在井中的另一半残魂才得以和琴身的魂魄汇聚,因此才有了拨动琴弦的力量。”
  君临境道,“这么说,她的封印已经解开了?”
  江寄雪点点头,又转而看向那把古琴,道,“但是这把琴缺了一根弦,她的魂魄还是不全。”
  谢运闻言“咦”了一声,“对呀,这琴少一根弦。”
  宋轻舟问,“被人拿走了?”
  君临境道,“被谁拿走了?”
  江寄雪道,“还是先把井中的尸骨打捞起来,让栀妃自己来解释吧。”
  第33章
  四人趁着月色,在承华殿的宫院西南角找到那口传说中的枯井,井口很小,大概只能容纳一人通过,枯井上的确压着一块画满奇怪符文的石板,石板被院墙上滚落的一块石头砸出一条裂缝。
  搬开石块,宋轻舟朝井底投下去一张明火符,井底瞬间亮起来,这是一口枯井,里面已经没有水了,黑漆漆的井底只剩下一具被铁链钉死的白骨。
  江寄雪借用一旁的栀子树藤,御藤把井底的白骨打捞起来,重新来到殿中。
  四人把栀妃的尸骨安放在琴桌前,宋轻舟烧了一张显形符,烟雾缭绕中,一个朦胧的白色身影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月色入户,白色的影子从开始一团雾气,变得慢慢清晰起来,直到她的面目完全显现,君临境发现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一个尚在妙龄的绝色少女。
  这少女穿着素白的罗裙,容颜依旧,还是她十九岁被赐死时的样子,面色平静地向对面的四人行礼,“多谢四位大人出手相助,时鸢感激不尽,只是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允准。”
  宋轻舟一见这女子,就改不了风流本性,一展折扇走上前去,“美人的请求在下当然义不容辞,不知时鸢姑娘所求何事?”
  栀妃再拜,朝宋轻舟再行一礼,郑重地道,“我想请几位大人,帮我找回这把琴遗失的琴弦。”
  “琴弦?”
  宋轻舟有些为难,“这可难办了,这把琴放在这里都有二十年了吧?这琴弦被谁拿去,我们也不得而知啊。”
  栀妃道,“我知道。”
  宋轻舟奇道,“你知道?是谁?”
  栀妃道,“正是当今陛下,君圣禧。”
  宋轻舟惊讶道,“哦,原来......竟然是当今陛下!”
  宋轻舟说完这一句,似乎才意识到他们好像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君临境和谢运也是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江寄雪则倚在窗边,事不关己地抱臂而立。
  栀妃点点头,她微微垂下头,看着地板上霜白的月光,似乎在回忆着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六百年前,我还是先帝的妃子,因为善琴,而被先帝宠爱,当时,我只有十七岁,在惜春园中第一次遇到当今陛下,当时,他也是十七岁,还不是陛下,而是先帝的三殿下,大家都称他为圣禧殿下......”
  一听这个前摇,在场的四人顿时明白过来,接下来要听到的,真的是个惊天大瓜。
  谢运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君临境,不怀好意地小声道,“怪不得她弹那首情诗说心事两人知,原来不是情诗,是偷情诗,临境殿下,看来这是你爹的风流债哦。”
  君临境道,“让给你了,现在他是你爹了。”
  谢运道,“那我可不敢要。”
  只听栀妃继续道,“虽然,当时我已经是先帝的后妃,但先帝大我六百岁,我生君已老,而我与圣禧殿下,却是年岁相当,惜春园一次偶遇,便一见倾心,后来,我们常常约在惜春园见面。”
  这是什么皇室秘闻!
  你们这些鬼不要命辣!说话这么大胆!
  谢运和君临境已经相顾失语,宋轻舟更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下去,拼命朝江寄雪使眼色。
  江寄雪依旧事不关己地倚窗而立,月光在他的长发和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层冷白的光辉,他很淡定地对宋轻舟微微颔首,示意宋轻舟不用慌,继续往下听。
  栀妃接着道,“后来,先帝薨毙,圣禧殿下最后一次约我在惜春园相见,他许诺我,等他登基之后,就封我为他的贵妃。”
  栀妃拖着素白的裙摆,漫步在月光下,“但是,后来,他并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先帝薨逝后一个月,我们再次到惜春园会面,结果却被太后发现,太后怪我狐媚惑主,逆人大伦,一杯毒酒赐死了我,为了不使丑闻外传,谎称我是为先帝殉情而死。”
  宋轻舟听到这里,意有所指地问道,“所以,你要那根琴弦,是准备用来做什么?报仇吗?”
  如果她真的要报仇的话,这个琴弦取不取,恐怕要考虑考虑了。
  栀妃抬头望了眼窗外的月光,摇摇头,“六百年了,被封在井底六百年,今夜能看到这么美的月色,我很满足,我身已死,此生恩怨都已了结,并无怨由,只因当时附身古琴内,琴弦中也存了一丝残魂,我夜夜奏琴,只是为了引当今陛下前来一见,归还那一缕残魂而已。”
  宋轻舟闻言大松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这事好办,我们便去求见陛下,请他归还琴弦就是。”
  栀妃优雅地俯身再拜,“多谢诸位大人。”
  她依次扫视四人,目光在君临境的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察觉到君临境身上的血脉气息,但最终只是微微一笑。
  第二天,宋轻舟便进宫面圣,向当今皇帝说明了承华殿琴声的由来,六百年过去,皇帝已经从当年十九岁的圣禧殿下,变成了如今病体缠身,老态毕现的样子。
  他和栀妃也算是少年相识,后来栀妃被赐酒亡故,便成了当今陛下一段忘不了的情缘,听闻了承华殿发生的事,便决定亲自前往,把琴弦归还给栀妃,最后再见一次昔日故人。
  白月光嘛,而且还是在热恋期死的白月光,当然是让人念念不忘的。
  所以第二天晚上,江寄雪和君临境,谢运都婉拒了宋轻舟的邀约,最后,只有宋轻舟一个人伴驾去了承华殿,从那晚之后,承华殿果然不再有琴声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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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月末,连续半个月的炎热天气,总算迎来一场大雨。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停了一会儿,邺都城却依旧是淫雨霏霏。
  绿野阁外的池塘里,满池荷叶被风吹得摇摇摆摆,雨水集聚在荷叶上,慢慢汇成水珠,然后风一吹,便从摇曳的荷叶上滑落到池塘里。
  后廊上,江寄雪手持一杯清茶,凭栏坐在沙发上,他的膝上横放着一张古琴,便是承华殿的那张,只不过琴弦已经修好。
  江寄雪修长的手指拨了下琴弦,望着廊外雨幕中的池塘,问道,“你把这琴带来给我干什么?”
  宋轻舟跪坐下廊下地板上,地板上铺着绒面的软垫,他面前是个矮茶盘,他呷了一口茶,道,“不是说好了这琴归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