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少大臣住在西城,回城途中会经过京城有名的悦心巷。
  悦心巷被穿城而过的河流分割成东西两端,中间以石桥相连接。
  巷子东段是“餐饮街”多是京城知名的茶坊、酒馆,仁和酒楼正是在巷子最显眼的位置。
  而西段的巷子则是隐藏在京城的“红/灯区”,专供脂粉客猎艳的寻欢场所,狎/妓/娼/馆便隐藏在其中。
  沿着河岸石桥站着一排浓妆艳抹的男女伎子,对着河岸对面的往来行人搔首弄姿嗲声吆喝。
  自诩风雅的文人墨客们以流连花柳街为耻,却管不住下半身,嘴上冠冕堂皇说着什么“悦心西段非君子雅士驻足之地”但一个个都在东段酒楼的高楼上挑选对岸的伎者偷偷招呼到身边。
  “大人,过河来看看吧~”
  “今儿是庆元节,何不来这边放纵一番~”
  一辆装潢华美的四架马车行至悦心巷东,隔着石桥停了下来。
  细长的手指撩开马车的帘子,紧接着马车中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把那个人抬回府上。”纤长的手指指向河对岸一身着粉红襦裙的女子。
  “是。”
  马车旁的随从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掩面便河对岸跑去。
  “争艳卖笑,”马车内的人轻蔑一笑,“腌臜的玩意儿。”
  河对岸,仆从将粉衣女子叫到墙角低声攀谈几句后指向马车对岸的马车。
  那粉衣女子转动眉眼朝马车看去,用手帕掩面娇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马车上下来的仆从召来一顶棕色的轿子,盯着女子上了轿子后从小路绕出了悦心巷。
  -
  大内宫中,欢怡殿内传来一阵骚乱。
  素来庄重典雅的庄贵妃衣衫凌乱,面前散落着一片被她从桌上推下来的碗碟饭菜。
  欢怡殿内一片狼藉,宫内所有太监、侍女小心翼翼地垂着脑袋生怕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扈王面色不佳地站在一旁,望着大发雷霆的庄贵妃不敢言语。
  “你方才说宫宴之上雍王做了些什么?”庄贵妃撑着桌角咬牙切齿地说道。
  “回母妃,”扈王赶忙上前说,“纪兰舟不知从哪儿寻到个西域奇舞,说是能延年益寿甚得父皇喜欢。”
  庄贵妃冷笑一声,不屑道:“哼,不过是故弄玄虚。”
  纪兰辙眼睛躲闪着小声说道:“但儿子瞧着那普拉提的确新鲜,动作怪异前所未见。”
  脑海中闪过花魁细直白皙的大腿,纪兰辙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就为了一个舞,陛下竟将天灯赐给了雍王。”
  “是。”
  “还将往年冬日时本宫常去的温泉行宫赏给了他?”
  “是……”
  庄贵妃狠狠地砸向桌面,长指甲在案几上留下划痕。
  皇帝允许纪兰舟上朝不足一月,先前以为入职太常寺挂闲职是做样子纪兰舟不会有出头之日,却不料纪兰舟在太常寺那种闲散的地方仍旧能做出一番花样惹皇帝的眼。
  “雍王……”
  庄贵妃冷笑一声:“倒是小瞧他了。”
  纪兰辙不如庄贵妃有成算,继而从不敢与母妃顶嘴。见庄贵妃面露阴狠忙搭腔道:“母妃放心,纪兰舟因为他那个正君在宫宴上当着众臣的面出尽洋相。”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一想到纪兰舟嫌恶嫌弃景楼的样子纪兰辙心里暗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听到这里庄贵妃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缓缓站直身子说:“凡是提及平远候的儿子你父皇断然不会有好脸色,也算是你聪明没让雍王出尽风头。”
  庄贵妃逐渐冷静下来,是她听到雍王受赏后过于心急,现在想来倒也不足为惧。
  只要雍王和驭北将军一日是夫夫,那纪兰舟在陛下面前就永无重用的那日。
  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常寺少卿,能掀起什么风浪?
  “母妃?”
  见庄贵妃低头沉思,纪兰辙疑惑地叫了一声。
  庄贵妃回过神来,招手让身旁的婢女重新倒上一杯茶捧着茶碗在嘴边抿了一口后又皱起眉头。
  “今日宫宴,陛下没有召本宫同去。”庄贵妃忧心道。
  往年宫宴陛下绝对会让庄贵妃同去,而且每次都给足面子让庄贵妃与皇后在同一列。
  而今年临近宫宴庄贵妃也没等来陛下的传召,直接将她整晚都晾在了欢怡殿。
  她得圣宠二十年来未曾衰减,莫非是陛下腻了?
  想起这段时间陛下态度的转变,庄贵妃的心中隐隐忐忑,总觉得有些被她疏忽的细节。
  “这些日子陛下似是有意回避本宫,”庄贵妃撑着额头,精致的妆容下眼角几道细微的皱纹显出原本的年龄,“可是你又惹你父皇生气了?”
  扈王连忙喊冤:“儿子安分守己,未曾惹父皇生气啊。”
  “难道是你舅父在陛下面前越矩了?”
  “舅父得父皇重用,二人不曾有嫌隙啊。”
  “那日下朝陛下留雍王去御书房可有说些什么?”
  “母妃也不知吗?”
  庄贵妃眉头紧皱,叹了口气苦难道:“杨总管年事已高,陛下也不准他每日去跟前侍候,御书房里的事儿再无人为本宫打听了。”
  扈王也遗憾地低下头。
  忽然他想起些什么,凑上前对庄贵妃说道:“不过杨总管前日里和儿子说东宫那位去御书房向父皇进言说是要让骠骑将军入京,惹得父皇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一想到纪兰庭被皇帝骂的狗血淋头的模样纪兰辙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出来。
  太子越不受陛下宠爱就代表东宫正主之位不稳,也让其他成年皇子更加有机会。
  皇帝本就是看在元皇后是发妻的面子上保留着纪兰庭的太子身份,若太子再这样耿直地一再触及陛下的逆鳞想必很快就会耗尽皇帝的耐心。
  废太子的可能也就越来越大。
  东宫正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谁会不渴望得到?
  扈王的眼中满是贪婪和欲/望。
  庄贵妃哼笑道:“太子永远不懂陛下的心思,为了那些愚蠢的武将甘愿放弃前程。”
  “如此便让咱们钻了空子。”扈王贼眉鼠眼地说。
  “大胆,竟敢妄议储君。”
  “儿子知错。”
  纪兰辙和庄贵妃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
  -
  雍王府的马车一路平顺。
  纪兰舟和景楼刚下车便看到王府外的拐角边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身上披着粗陋的麻布外衣,仔细看去下摆隐约露出一圈铁甲显然是在铠甲外裹着一层麻布作为掩饰。
  能在京城穿着兵甲到处溜达的除了城内外的禁军侍卫那就只有趁乱入城的将士。
  纪兰舟虽未看清那人的脸,但猜到想必是有人给景楼送信来的。
  他移开视线,识趣儿地装作没有看到。
  “本王乏了,要先回去歇下。”纪兰舟懒洋洋地搭着富贵厚实的肩膀朝府里走去。
  富贵搀着主子,犹豫地看向身后另一位主子小声问道:“王爷,今儿是庆元节啊。您不和正君一同守岁吗?”
  王爷和正君成婚这么久,也只有新婚那晚宿在一起此后便分院别住。
  虽说清心堂和万竹堂只隔着这面墙,但是那可是两张床啊!
  哪有夫夫整日不一起睡的啊?
  富贵为了两位主子的感情生活操碎了心。
  纪兰舟瞥了一眼身后的景楼,说:“本王与正君都不是孩童了,守岁的事儿就交给小九吧。”
  “可是……”
  富贵还想说,但纪兰舟拍了一下他的肚子说道:“要不你就陪小九一起守夜去吧。”
  说完甩开富贵的手径直朝府里走去。
  “王爷,王爷啊等等小的!”
  富贵朝景楼施礼后追着纪兰舟的脚步跑了过去。
  景楼望着雍王的背影摇了摇头。
  纪兰舟嘴上说着坦诚相待却总是为他留足空间,一直单方面坦诚从不问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时而心机深沉时而单纯的像个傻子……
  “正君,”身旁的小九懵懂地望向他,“小的要去佛堂守岁吗?”
  景楼想了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递到小九的手中说:“我身无长物,这块玉佩你收着吧。”
  小九呆呆地捧着玉佩,惊讶道:“这,这,正君这真的要给小的吗?”
  景楼点头说:“说起来你随我习武也算是我的徒弟,就当是师父给徒弟的压岁钱吧。”
  “多谢正君,”小九当即跪下磕头,“多谢师父!”
  小九把头磕得邦邦响,景楼伸手把人从地上拎起来。
  他便王府边的那道身影望过去。
  那人打了个手势指向一旁,是漠北平远候所带军中的暗号。
  景楼沉下脸,对小九说:“你且去佛堂守岁吧,我自回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