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郑老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默默点了点头。
  他年纪也大了,早就想收个学生玩玩,他很早以前想收符允,这家伙却洋洋得意,说自己不老不死,才不要给一个凡人当学生。
  于是自从符允拒绝他以后,他二三十年未曾收学生。
  如今这孩子有点天赋,又和符允关系还可以,他又动了收徒的心思。
  宋时衍苦恼地看着自己的画,他的画技一般,只是空余一腔热爱,此刻忐忑地握住笔杆,等着郑老的评价。
  郑老迟迟未语,宋时衍愈加忐忑,他不知道郑老在想什么,只以为这只是符允给他争取的一个眼缘。
  “还在读书?”郑老并未急着评价,只是多问了几句,“多大了?”
  “二十三。”宋时衍站起身。
  “还在上学?”
  “没。”
  “有对象吗?”郑老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笑眯眯地八卦,“你爸妈是干什么的?”
  宋时衍装没听见后半句,默默回答了前半句,“有。”
  他又觉得忽视后半句不太好,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推开了画展的门,外头的雨应该还很大,来人的湿发贴着面颊,水珠一滴一滴落下,顺着下巴落入了湿漉漉的衣领。
  屋内的几人轮番抬头,表情各异。
  符允揶揄地转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宋时衍摸了摸鼻子,眼里全都是心虚。
  至于在场年纪最大的,态度居然最熟稔:“这么久才来看我,也太不够意思了。”
  符允往后退了一步,还顺手拉过了郑老:“老头,你往后退退,别误伤了。”
  迟书誉很远地站着,定定地看向宋时衍:“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
  他上前几步,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又停了下来。
  宋时衍飞奔上前,一头栽进了那潮湿而冰冷的怀里。
  郑老:“!!!”
  什么东西。
  “我这么多年就看中了两个苗子,怎么全进了你怀里!”
  郑老气得要拿着拐杖打人,被符允死死摁住:“哎,老头,冷静冷静。”
  宋时衍闻到爱人身上的潮气,忍不住酸了鼻子:“我只是手机没电了。”
  来的路上,迟书誉想了许久,想找到宋时衍以后怎么发脾气,怎么凶他,可真当摸到这温热的躯体时,他才一阵后怕。
  他如今只手遮天,早不似当年那般无助没用,只要宋时衍没再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他都有办法招到他的小猫。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找不到呢。
  他渐渐颤抖起来,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忽视了宋时衍。
  宋时衍一个人在家,没有他陪伴的日子,也是这样孤单吗
  迟书誉的思绪渐渐走远,接着宋时衍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迟书誉松开抱着宋时衍的手,有些歉疚地低头,好不容易干透的人重新变得湿漉漉,他正要道歉,宋时衍就捂住了他的嘴。
  青年人摇头,快步走过去扯下毛巾,给迟书誉从头到脚擦了干净。
  他看向迟书誉,闷声道歉:“我下次不会乱跑了。”
  第71章
  其实从没人要他的对不起。
  符允看出两人之间气场的古怪,拉着看戏的老头就想溜。
  迟书誉看出宋时衍有事,主动后撤了一步。
  与他而言,人找到了就没事了,至于宋时衍想干什么,他并不干涉。
  符允推了郑老一把,郑老还想老神在在地装上一会,迟书誉看向宋时衍,又看了看郑老。
  接着目光穿梭,落到了郑老身后的桌案上。
  那上面是一副很熟悉的,明显出自宋时衍之手的画。
  “原来你过来,是为了看郑老的画展。”迟书誉拍拍宋时衍的肩膀,视线落回他身上,“我可以陪你来的。”
  “你那么忙。”宋时衍叹了口气,“公司的事情很多,你每天陪我那么久已经是难得,我总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干。”
  他也慢慢悠悠长到了这个年纪,早不是当年那个能一根棒棒糖就满足的小孩。
  他所见识的世界更加广阔,所需要的精神寄托也更加深重。
  “迟书誉,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无论是自己跑出去旅游,还是路过郑老的画展被符允拽进去,都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就好像有一道声音告诉他。
  往前走,走到一个不但有迟书誉,还有他自己的世界里去。
  迟书誉多了解宋时衍啊,他的视线越过宋时衍的肩膀,看向了郑老的方向:“您最近可还清闲。”
  这人求人向来没有求人的态度,郑老人精,跟迟书誉认识了这么些年,哪能不知道迟书誉心里的算计。
  他摆了摆手:“难得你求我一遭。可这孩子要是跟着我学画画,你们可要聚少离多了,一年能见一次都够呛。”
  迟书誉不理会他的满嘴跑火车:“没事。”
  郑老不是孤家寡人一个,郑夫人和迟书誉他们住在一个小区,郑老极爱他的夫人,每个月都要回去住十来天。
  宋时衍却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攥着迟书誉的胳膊,慢犹豫,“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他一想到要和迟书誉一年就见一次,整个人就慌了。
  梦想和迟书誉从来都是齐平的位置,甚至迟书誉在他心里的地位还要重一些。
  如果跟随郑老的代价就是见不到迟书誉,那他宁愿自己蒙在卧室里乱涂乱画。
  “老头骗你的。”符允看不下去,拿着笔敲了敲宋时衍的头,“呆子吧。”
  宋时衍可怜巴巴地护住自己的头,瞪符允:“你个单身狗,一点都不懂。”
  “我是单身狗,老头子可不是。”
  符允翻了个白眼,“郑太太和你住一个小区,你没见过?”
  “我家那位不喜欢阳光,一直呆在家里,他能见过才奇怪了。”郑老老神在在地摸了摸莫须有的胡子,不再逗宋时衍,“我很久以前,想过收一个孩子,可惜那孩子福薄,你和那孩子的风格还真像。”
  宋时衍哑然。
  他不傻,通过迟书誉和郑老两个人的交流,他几乎已经确定了郑老口中的人就是自己。
  他一边荣幸于当年就能入老师的青眼,另一方面又得憋着不说,生怕把老人家给吓坏了。
  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除了亲历者和见证的人,还是有些扯的。
  迟书誉将宋时衍往郑老的方向推了推,轻声道:“郑老每个月都得在家里待二十天左右,清闲得很。”
  这下不用担心见不到迟书誉了,宋时衍顺着迟书誉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恳切地看向郑老:“我很久没画画,基本功也不行。”
  郑老心说这娃怎么一上来就泄气,冷冷哼了一声:“所以呢。”
  宋时衍:“但是我会努力加油的,争取哪天让您骄傲的说您是我的徒弟。”
  在场一共四个人,没一个接茬的。
  郑老不知从哪摸过拐杖,提起来就要揍宋时衍:“小兔崽子皮痒痒了?”
  “老师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宋时衍没躲,反而是笑嘻嘻地看向郑老,仿佛知道老师并不会打他。
  郑老依稀觉得这孩子身上添了几分迟书誉式的不要脸,但收都收了,此刻后悔已是来不及,只好吹胡子瞪眼地骂:“一边去。”
  当晚迟书誉就回了家,宋时衍跟他告过别,顺走了迟书誉身上的充电宝,就在郑老的工作室腾了块地。
  他每天照旧和迟书誉电话,精神气一天比一天好,画画使他快乐,迟书誉让他幸福。
  有时候迟书誉没事,也会飞来l市陪着他,郑老不想看这两个小年轻腻腻歪歪,把一套空房子的钥匙扔给了宋时衍。
  宋时衍自然不会跟老师客气,从此便安安稳稳地住下了。有时候郑老回家,宋时衍也不急着回去找迟书誉,还得对方三催四请,才勉勉强强回去。可往往不到几天,就又念着自己没画完的梅花,连夜跑回l市。
  迟书誉简直要无奈了,但看着宋时衍一天比一天开心,他自己也仿佛被影响了,哪怕见不到宋时衍的人,也没有那种惶然的感觉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除夕那天。
  临近年关,迟书誉变得特别忙,两人每天聊的话题不超过三个,基本不外乎早安晚安吃了什么。
  宋时衍回去也是招迟书誉惦记,索性开着空调,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没有什么比新年更热闹了,只是今年没和迟书誉一起过,还是有些不适应。
  宋时衍觉得有些热了,站起身打算出去买包酸奶喝。
  恰巧此时迟书誉给他打了电话,宋时衍以为对方要祝他新年快乐,一边开门一边接听了电话。
  他蹭开拖鞋,将脚伸进门口的鞋里,一边从玄关摸钥匙。
  一道阴影从头落下,罩住了宋时衍,他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了一张风尘仆仆的,他朝思暮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