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逗完琅琅, 她抱着画板窝在钱季驰家的沙发上安静的画画, 脑子里的天马行空落笔成了肆意的线条, 琅琅玩累了睡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呼噜两下。
  画的太认真, 额前一缕发丝垂了下来。
  钱季驰就坐在她身边, 他伸手帮她将发丝顺到了耳后。
  “谢谢。”谈菀反应过来,停了笔。
  “不客气”他说。
  没敢多打扰,钱季驰进了厨房做饭, 他知道她有比赛, 创作很耗费气血, 他将红枣放入砂锅,打算为她做阿胶闷红枣。
  谈菀在继续认真作画, 可画着画着,灵感似乎又跑了。
  春季款睡衣确定的元素是忍冬花,忍冬, 凛冬不凋,遇春萌发,有一杆竹或者篱笆便能攀爬生长,这样的生命力像极了万千东方姑娘。
  忍冬花顺着衣襟攀爬向上, 但是谈菀吃不准忍冬花到底三瓣式好还是四瓣式好。
  思索间,黄昏来临。
  满客厅都是红枣的甜香。
  谈菀收了画笔,入厨房来问今晚吃什么。
  钱季驰说:“做了闷红枣,你先尝尝甜淡?”
  谈菀拿起勺子尝了下,皱皱眉毛,说:“很淡,一点甜味都没有哎!”
  钱季驰对自己的厨艺一贯来不大自信,被谈菀一说,更加自我怀疑:“冰糖我拿天平称过的。”
  他遂拿勺子舀了一颗,尝过后,才发现自己中计:“谈菀,你骗我!”
  谈菀笑:“钱季驰,你太闷了,逗逗你。”
  钱季驰将勺子放归原位:“我不大经逗。”
  不能宣之于口,不是不经逗,是他总把她的玩话当了真。
  他钱季驰从来都是谈菀主义至上者。
  笑话讲完红枣在嘴里留下回味,品品后调又带了苦涩。
  谈菀想想得用香烟来驱散。
  她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来一根女式香烟,她将香烟往手背上敲敲问:“钱季驰,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忍冬花是四瓣好还是三瓣好?我思维有点打结,拿不定主意。”
  钱季驰同她一起背靠在洗手台边,他抱臂,思考之后说:“……四瓣吧。”
  “你想想,我们高中有一年去宜兴春游,看到漫山遍野的紫红色忍冬,大部分都是四瓣的。”
  “我还问过花圃的爷叔,他说四瓣紫红的忍冬是他们培育的新品种。”
  “虽然三角形稳固,但四瓣好,总归成双成对。”他补了一句:“我们中国人,设计睡衣也讲个好意头。”
  谈菀夹着烟思索了会:“……四瓣。”
  “行,听你的。”
  没带火机,她打开煤气灶将烟点燃,正准备往嘴里送时,却被钱季驰无情的抽了出来,他将烟摁灭在水池,说:“你少抽点烟,琅琅在呢。”
  “你别熏着它。”
  “好。”谈菀不再吸烟,只说:“那我继续去客厅画画。”
  她眉目舒展开,心下上锁的密盒像是找到了开门的钥匙,她灿烂一笑:“忍冬花,画四瓣的!”
  转折发生在春日里一个晴好的黄昏。
  谈菀先去了钱季驰家楼下的那层,再次上楼时,她手里多了只环保袋。
  钱季驰家楼下住着程峻邦的堂哥和堂嫂,程峻邦的堂哥程惟邦,是成事传媒的话事人,程惟邦擅一手行楷,两周前,程峻邦在美国打来电话给这位堂哥,请他帮忙写婚礼请帖加做证婚人,谈菀今天上门是来取写好的请帖。
  钱季驰今天等谈菀等得有些久,他开门后第一句话便问:“你今天为何来的这样晚?”
  谈菀扬扬手中的环保袋:“过来拿这个。”
  谈菀进了屋,蹲在茶几边,在一堆粉色喜帖里找到了钱季驰的名字。
  她将喜帖抽出,递到了钱季驰手上,说:“顺道,来给你送喜帖。”
  钱季驰望着谈菀。
  她在笑。
  她手上的那张喜帖像一块打光板,能把本来八分的幸福打成高光的十分。
  钱季驰很想鼓起勇气问问谈菀,他在她这儿算什么?
  他和她家橱柜里的那两只183人形玩偶的差别到底在哪里?
  他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握紧了她的琵琶项链,可另一只手却不得不接住她送来的结婚喜帖。
  他说:“谢谢,恭喜。”
  两天后,夕阳落到了云里。
  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钱季驰多次想给她下逐客令的,但是每每看她在他家逗琅琅,看她在认真作画,他就开始心软。
  避世不避喧。
  她把他这儿当成了处世外桃源。
  总是频繁想到以前。
  其实谈菀这样开朗的人也有过很潮闷的时光。
  初二时,谈菀的妈妈有阵子精神状态很不好,她妈妈不想再做没名分的情人了,闹着要谈爸爸和原配离婚,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警察和救护车同时上了门。
  那天谈菀哭着给钱季驰打了个电话:“季驰你快来,我妈妈她自杀了,身上都是血。”
  钱季驰赶到时,谈菀小小的一个人,正躲在落地窗帘后面发抖,没了主意。
  鸡飞狗跳间,没人关心谈菀在初二升初三的关键时间点。
  偏偏那阵子谈菀处在发育的关键阶段,她还得面对自己的生长痛。
  他有问她到底是哪里痛,谈菀指了指脖子说:“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喉咙口总有吞咽痛。”
  “小腿肚也觉得酸疼。”
  她妈妈倒不着急她的学业,只说考不好就把她送去美国读寄宿制高中,以后照样能去常春藤。
  可是钱季驰知道,谈菀不想去国外读高中。
  因为那样他们就会分开,不出意外会沦为彻底的陌路人。
  所以,放学后钱季驰会骑自行车把谈菀载去他家,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温习功课。
  因为谈菀在长身体的关键期,钱季驰特意和他妈妈讲,让他妈妈嘱咐做饭阿姨务必保证小姑娘的营养,因为她总喊小腿酸疼。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算恋人,但已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同桌。
  钱家是书香门第,钱季驰的爸爸是大律师,妈妈是大学老师,夫妻感情好,还要了二胎,谈菀特别羡慕他的家庭氛围。
  他爸爸妈妈讲话都不会太大声,隐约知道一些她家的情况之后他爸妈还喊钱季驰看护着点她,他爸妈允许他们在书房独处,不会过问他们是不是早恋。
  遇到两人都不会的题,钱妈妈还会专门为他们找家教。
  那时谈菀问钱季驰:“季驰,你爸爸妈妈都太好了,能不能分我点啊?”
  原生家庭让她只能当个同别人讨糖果的孩子。
  回忆收起,谈菀也收了画板,两人一起进了厨房觅食。
  小汤锅的水才烧开,钱季驰的电话响了,挂了电话,钱季驰的脸色稍显严肃,他对谈菀讲:“王老师和许老师在楼下,马上就上来了。”
  王老师和许老师是他们的高中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
  一瞬间,谈菀慌了。
  像个干了坏事被老师抓包到的小学生。
  两人都想讲些什么,却都欲言又止,就像长雾中望月。
  钱季驰拽住她的手腕,问:“要不你先去我房里避一避?”
  “还是我来和老师们解释,你来我这儿是朋友上门?”
  “我去你房里避一避吧。”不知怎么了,谈菀下意识选择了前者。
  钱季驰下楼,将两位老师接了上来。
  王老师和许老师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惜结婚多年却未有孩子,他们是钱季驰的恩师,更对钱季驰视如己出。
  许老师一见钱季驰,就将一份带着余温的饭盒送到了钱季驰手上,许老师讲:“季驰,红烧排骨,我临走前特意做的。”
  王老师笑说:“你许老师早上五点就起来去菜场买排骨了。”
  钱季驰接了饭盒,说:“谢谢。”
  钱季驰对许老师有很深厚的感情,高二他去四川参加奥数比赛,因为不能吃辣加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许老师心疼他,亲自去菜场买菜为他做饭,以至于后来钱季驰每每想起许老师都是他拎着桶豆油,佝偻着身子在灶台边炒菜的样子。
  钱季驰带着两位老师来沙发旁坐下,王老师关切的讲:“季驰,前几天,阿菀去了我们那给我们俩送了她的结婚喜帖,我和许老师不放心你……”
  两位老师是文化人,很多话都是点到即止。
  老师知道他俩从高中就在一起了,如今一个有了着落,难免又担心起另一个。
  虽然谈菀躲去了房里,可是沙发上摆着只爱马仕大象灰菜篮子,包包拎带上没缠丝巾只拴着只王冠造型的橡皮挂件,挂件上印着个大大的“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