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陈立新松开抵在枪边的手,掌心已经沁出了一片湿冷的汗。
  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愧疚的声音——“陈姐,对不住。”
  她转过身,只见小程垂首盯着地面,肩膀微微塌陷,方才挺身而出的气势早已消失无踪。
  “他们就是憋太久了,脑子变得糊涂,尽说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
  空气静默了几秒,陈立新缓缓开口:“不怪你,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小程抬起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她冷漠的神情,终究还是点点头,默默退了出去。
  帐内彻底安静下来。
  地面跳动的火光将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帐篷上,仿佛一个被困住的灵魂。
  夜风穿过营地的缝隙,发出阵阵呜咽般的低鸣。
  ……
  前线传来讯息,与巴兰的第二次会面布置在一周后。
  这些天里,陈立新隐隐感受到有什么不对劲。
  每当她外出经过男人们时,身后总会爆发出一阵推搡打闹的哄笑,等她转过身去,那些声音又忽然低了下去。
  就连一些战士,也都开始在自己身后窃窃私语。
  起初面对这些异常,她并未立刻察觉到异样。
  直到与巴兰正式会面的那天。
  接客室内光线充足,陈立新逐条陈述合作方案,沙发上的人神色如常,甚至看起来有些认真。
  然而,就在她摊开图纸时,对方眼底忽然掠过一丝笑意。
  陈立新立刻停下话头,礼貌道:“关于这条,您有什么建议吗?”
  “嘿嘿……”
  巴兰突然俯身靠近,姿态亲昵,她被压得肩膀一沉,不自觉地微微皱眉,耳边响起的声音却字字清晰——
  “恭喜你呀,陈队长,爱情的滋味,好——甜——蜜!”
  第158章 远山黛,远山红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抹净,风中吹拂过初秋的寒意。
  陈立新独自站在屋内,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颤抖。
  巴兰离开后,对方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针,仍在她耳膜深处反复穿刺。
  她面上平静无波,方才与巴兰道别时,甚至面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但此时胸腔里似有岩浆翻涌,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连带着这些天里积压的愤怒也一并点燃,已经让她难以冷静下来。
  她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桌上的枪,直奔营地。
  ……
  晚饭过后,男人们如往日一样围坐在篝火旁,高谈阔论,把酒言欢,毫无拘束的笑声和说话声乘着风远远地传开去。
  然而,喧闹在她出现的刹那戛然而止。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因醉酒或因心虚而泛红的脸,男人们垂着头站成一排,仿佛一挂霜打了的茄子。
  “你,你,还有你……”
  陈立新站在队列面前,指尖精准地点过几个前几天闹得最凶的男人,“出来。”
  被点到的男人们磨蹭着出列,跟在她身后,走到一片空旷的沙地上。
  夜风呜咽,篝火劈啪作响。
  陈立新站定,转身,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谣言,谁传出去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一片死寂。
  无人应答,男人们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或眼神飘忽地望向别处,或无辜地冲她眨眼睛,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后面没被点到的男人们纷纷放松下来,开始窃笑。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陈立新向前踏了一步,逼近为首的大块头,“在背后编排长官,动摇军心,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功劳?”
  听到这话,大块头眼神闪躲了一下,嘴唇嗫嚅着,却没发出声音。
  站在一旁的文弱男忍不住插嘴:“陈姐,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玩笑?”陈立新登时暴怒,猛地拔高声音,“这种事好笑吗?”
  文弱男不吭声了。
  她围着男人们,一边走,一边盯着一双双躲闪的眼睛冷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消遣自己人,就是你们打仗的能耐?”
  “还是说,力气只会用在对付自己人身上?到了战场上,一想起还没个影儿的老婆,才能逞逞威风?”
  ……
  她的话像密集的鞭子,一连串的质问抽打在男人们脸上,男人们的脸色逐渐苍白,调笑声也逐渐弱下去。
  后方安静下来的人群中,程宇坐在地上,默默攥紧了拳头。
  听着听着,他忍不住起身。
  “陈姐,大家只是一时糊涂,为了我着想才说这些话,您别气坏了身子——”
  “我准你说话了吗?”
  陈立新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冷冷开口。
  “出列,负重二十公里。”
  程宇顿时愣住,蹲在他旁边的几个男人窃笑起来。
  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喇出血的味道。
  无视旁人,陈立新将剩余的怒火与鄙夷狠狠砸向面前这几个男人:“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她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开,留下一群男人在夜风中面面相觑,寂静无声。
  ……
  深夜,指挥帐内还亮着灯。
  处理完桌上的文件,陈立新揉着发胀的额角,扶着桌角从座位上缓缓起身。
  连日来的疲惫,接连不断的噩兆,和今晚的怒火,都让她心烦意乱。
  就在她准备出门洗漱时,眼光瞥过门口,门缝下露出的一角蓦地引起她的注意。
  她走过去,捡起纸片。
  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一块石头压着,内容约两三张纸厚,角落装有异物,好像是一枚戒指。
  望着突如其来的信件,陈立新内心逐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犹豫着打开。
  信纸粗糙,是常见的作业纸,好像是匆匆从某个旧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干净工整,空白的地方沾了些墨迹。
  “立新,请原谅我的懦弱和不合时宜的情感。”
  “那日脱口而出的妄念,至今仍灼烧着我的心脏,但这确实是我最真实的渴望。自一个月前你出现在我们面前,将我们拯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眼中的天使,是我愿意守护一生的,放不下的人。”
  “那日的冒犯,非我所愿,谣言虽非我传,却因我而起。立新,我不是他们那样的人,不会随意地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做游戏,更不会用功劳当做筹码去威胁一个弱女子。我真诚地爱慕着你,立新。”
  “但事到如今,我已经没脸再去见你,也没法再面对其他的兄弟们。思来想去,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或许只会让您困扰,让营地不安宁。”
  “但我想说,如果有一天,若我们再度重逢,能不能换我来保护你?不是作为下属,而是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走了,立新,你千万保重。”
  结尾落款:“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没有署名,但随着阅读,一个身影逐渐浮上她的脑海——那个跟她求过婚的人的男人,程宇。
  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陈立新仅存的理智。
  凌晨两点,整个营地被尖锐的哨声和脚步声撕裂,睡眼惺忪的男人们连滚爬地从帐篷里跑出来,尚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看到营地里人来人往,战士们都在往外面跑,他们顿时慌了三分,拦住一个战士打听消息。
  得知“有个男的跑了,队长命令把他抓回来”的消息,所有男人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抓回来?陈姐亲自下令?”大块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战士点点头。
  “嘿!这两人处得,肯定是刚才骂太狠,现在后悔了!”
  “哎,爱情啊,青春啊!”
  “快快快!别让那小子真跑了!”
  男人们高声交谈着,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激动,仿佛参与了一场刺激的追捕游戏。
  他们迅速拿起武器,三五成群地冲入漆黑的荒野。
  实际上,程宇并未走远。
  或者说,他本就心意彷徨。
  很快,正在荒野外徘徊的他就被一群热情的弟兄们推搡着押回了营地中心的沙地上。
  火光将他苍白而带着一丝茫然的脸照得清晰,他的双手被粗糙的绳索反绑在身后,跪在地上,显得狼狈又脆弱。
  围观的人群里,男人们抢在最前排,挤眉弄眼,窃窃私语,啧啧叹奇,等着看这场“情感大戏”将如何收场。
  相比起来,其余战士们的面色就沉重许多,几乎没有说话的。
  陈立新一步步走到林枫面前。
  程宇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目光复杂,有羞愧,有悲伤,还有一丝极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
  他仓皇地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