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裴昭樱颤着手摸了摸他眼泪滴到的地方,不该分神的,她却忍不住想,肖泊这滴眼泪的含义。与她的快乐不同,做这种事时,他心底好像包藏着心事,有无限的悲伤,他的人是凉凉的,眼泪也是冷的,她的夫君,为何事难过?
  很快裴昭樱的思绪被冲撞破碎,无力思考,任由肖泊把她带往任何地方。
  ……
  肖泊还记得陆云栖的医嘱,只叫了一次水,裴昭樱早就筋疲力尽,已经累坏了,闭着眼睛一门心思想睡觉,又乖乖地配合着肖泊的清理,最后,不消人说,自己钻进了肖泊的怀抱,紧紧地环住了肖泊的腰肢不撒开,心满意足地入睡。
  他们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都被捅破了。
  裴昭樱神清气爽,已经完整了拥有了肖泊,每个人都有不愿意面对的恐惧和情绪,她知道他有心事,但不主动戳破追问,两个人安稳的岁月静好,静静相伴着,是颠沛流离的一生中上天给予的难得恩赐了。
  听人说过“采阳补阴”,好像是有几分道理的……
  第49章 采阳补阴
  裴昭樱慵懒晨起,由小丫鬟们伺候着梳洗穿衣,她腿脚能动了,只不过仍不良于人,事以密成,为了不走漏风声,她仍然做出和以往一样下半身没有知觉的样子。
  她醒来时,身侧床铺的位置已经空了,留了点肖泊的余温,应该是为了公务,匆匆忙忙离开。
  坐在雕花缠枝连理枝花纹的梳妆镜前,裴昭樱看着铜镜里的人影,惊讶于自己的容光焕发,不施粉黛,已然气色丰盈,唇齿红润。
  她不可置信地抚摸了自己的脸颊,不再干瘪枯瘦,总算有了这个年华的女子的生命力。今日贴身侍女还给她涂了新鲜花汁做的蔻丹,许久没有试过张扬明媚的打扮,别有一番风华气韵在。
  陆云栖惯常来给裴昭樱请平安脉,和裴昭樱熟稔了之后胆子很大,油嘴滑舌挤眉弄眼地跟她开起了玩笑:
  “殿下气色真好。照我看,肖泊大人的滋补能力,胜过名贵的补药。早让肖泊大人这般调理该多好!”
  裴昭樱想害羞一下。
  但是她发现陆云栖没说错。
  而且经历了人事,她脸皮的厚度增加了不少,挥了挥素纱丝衣衣袖遣退左右,关起门来和陆云栖聊一些闺阁中的女子私密话题。
  “我与驸马……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这种事情,明显得如同挂在脸上,让我如何好意思出去见人。”
  “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了,我从来可没拦着殿下与驸马成事,只不过殿下身体没有完全康复,还需要悠着些。”
  陆云栖纸上谈兵起来大言不惭。
  裴昭樱含笑给她赐了座,看她像家中讨人喜欢的幼妹,有了成人之美之意:
  “可须我向陛下讨人,彻底让你从太医院脱身安居在我府上?这样,你估计能日日见到顾灏神医了。”
  陆云栖多生动的一个人,自从见着了顾灏,畏畏缩缩沉默寡言得像个鹌鹑,低垂个眉眼不说话,跟在后面手忙脚乱地打下手,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有一段渊源。
  陆云栖神往了一瞬,随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头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谢殿下好意,还是暂且,不用了吧……我能时常过来和顾灏神医一起商讨医术已经很满足。顾灏神医觉得我医术低微,我何必日日在他跟前叨扰碍他的眼?我好好研习医术,假以时日在太医院升了上去,或许顾灏神医会对我有所改观吧?”
  一席过分懂事的话,听得裴昭樱心疼不已。
  顾灏恃才傲物,向来看不起朝廷中人,深觉医术天下第一,根本没把陆云栖当回事,他从医以来救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数千,早就把旧日那一点医患的缘分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昭樱拉过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劝导她:
  “你的医术才不差!你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祖传针灸之术帮了我大忙,要是没有你为我施针调理,我的腿怕是等不到顾灏神医,就已经坏死了。还有,时局如此之乱,女子为官难如登天,你以平民女子的身份考入太医院,一定是度过了天大的难关,远强于男子,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的看法而妄自菲薄呢?”
  陆云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不知裴昭樱
  说的话是否冲淡了她心中的自卑。
  裴昭樱再问她:
  “你费了一番心思获得如昼剑,也是为了让顾灏开心的么?”
  陆云栖不安扣着手指,应了声是。
  她记得,那位儿时遇到的神医,不要一文钱的诊金,陆云栖缠着他问他想要什么,被纠缠得烦了,顾灏冷着脸说想要从前威震武林的如昼剑,主人离世后被收在皇宫内库,陆云栖一个村里的小姑娘如何能为他寻来?所以不必再问他的心愿,不是她所能完成的。
  那时,陆云栖隐隐懂得了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任务,多年之后,琼花宴上,她听说了魁首的彩头正是如昼剑,便大着胆子,为了朦朦胧胧的愿景,铤而走险……
  幸而遇到的是宽厚心软的裴昭樱,换了别人,恐怕要让陆云栖卷铺盖走人了。
  “云栖,我早已将你看得如同自家妹妹一般,有句话叫‘你若无情我便休’,顾灏的性格哪有你好,居家过日子谁能受得了他?我不阻拦你献出一片痴情,可女子痴情若错付了人,便如同遭了一场大难,你可不要自讨苦吃,等到了该抽身的那天,早日回头是岸才是!”
  陆云栖苦笑。她是为了记忆里的这个人,才毅然踏上学医之路。
  “殿下,你尝试过爱一个爱到和自己人生所有的愿景不可分割吗?要是尝试着强制剥离一个人,好像连自己本身的存在都要随着毁灭了。我不知道,不喜欢顾灏神医的我,还算不算是我……”
  “傻孩子,你怎么会不是你呢?不管内心的想法如何变动割舍,也改变不了你是陆云栖的事实。”
  裴昭樱不知,在她和肖泊之间,肖泊也是如此沉重向死而生地对她投入此生的情感。
  不爱裴昭樱的肖泊,就不再是肖泊。
  没有了她,他两世的追逐都没有了意义。
  因此在他们的抵死缠绵中,肖泊会落泪,勾着怀中人的杨柳细腰会那么难过,害怕是短暂偷来的幸福。
  两人闲谈间,又说起最近宫中的乱子。
  肖与澄以军功相逼,太后惊得发了急病,裴珩硬着头皮让肖采贞入了后宫,不过守住了底线,没有给予皇后之位,只封了妃,安置在未央宫里,成了一宫主位,也是裴珩后宫唯一的嫔妃。
  裴珩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很过得去,赞肖采贞“贞静端庄”,给了“静”的封号。
  裴昭樱笑出了声:
  “‘静妃’这个封号哪里和静妃本人相符了?我猜,陛下是故意借此发泄不满的。”
  陆云栖唏嘘地感慨:
  “唉,静妃也真是的,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定要挤破了脑袋入宫?她有大司空这个兄长,除了皇宫,哪里不能让她横着走?听宫人们说,陛下至今没有踏入未央宫中半步,静妃想尽办法三邀四请,陛下以给太后侍疾为由,不在未央宫留宿。为此,静妃打骂宫人,又哭又闹了好些时候呢,总算消停了之后,整个人麻木涣散,我在路上碰见过了一次,见那样子,差点没认出来!”
  有着深仇大恨的女子在后宫中饱受折磨,裴昭樱应当幸灾乐祸的,可她开心不起来。
  为何世间被感情画地为牢的总是女子?
  就连在朝堂上惯常软弱无能的裴珩,也能在情感上找到一个女人,掌控她的喜怒哀乐,作威作福。
  亲情亦是如此。
  在肖采贞之前,是裴昭樱充当了被裴珩绑架的血包,情感、精力几乎要被吸干,幸好及时自救,才从苦海中醒悟。
  当晚,深感不平的裴昭樱靠着肖泊抱怨:
  “为什么总是女子为情所困?男子在感情上居于高位,便能生生地主宰一个人吗?”
  “也有例外的……”肖泊温柔地轻轻吻着她的眼睫,“比如,我就永远属于你,被你掌控。”
  贪欢入骨,裴昭樱的渴求满得快溢了出来,带了些劲力反身扑过去。
  “真的吗肖泊大人?那你快证明给我看。”
  裴昭樱拿了段红绡遮住了他的眼睛,绕在脑袋后面打了个活扣。
  无师自通地想出了新的玩法,要肖泊看不见,更深地用其他知觉来感受、体会。
  肖泊很不懂,为何两人亲近,处于极致的快乐里,苦苦追寻终于得偿所愿,他会反而想要流泪?
  还好,豆大的灯火只添了些雾里看花的意趣,在浓重的夜幕中照不出来什么,蒙眼红绡上氤氲透出来的一片濡湿没被裴昭樱看到。
  他爱她两世,沧海桑田,情之所钟,没有改换分毫。
  是该让她知道,还是让她无忧无虑地一无所知,享受难得的安稳?
  肖泊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可能是失控了,没有注意力道,裴昭樱被淹没在欢喜的快意里,看出了他的不寻常,但没有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