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像是把所有的美好都慷慨地给了这一个人。
  今日天气是个好的,裴昭樱在的正屋坐北朝南,有穿堂风徐徐送爽,不冷不热,朝云自在。
  裴昭樱望着天,不由想到了一句诗——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把写废了的纸张揉皱团起来,再展开抚平,再团起来,如此重复了三四次,最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点想肖泊了。
  她气恼地把废纸团丢远,肖泊这个人,就算是去忙别的事情了,能不能给她打声招呼?
  是回大理寺任上了?还是在自己的卧房里?
  裴昭樱嗓子能说一点话了,得尽量少说,于是把想问的写下来展给绮罗看——
  “驸马何在”。
  “回禀殿下,驸马在他自个儿的房中,许是给殿下办差累了,还未起身。”
  裴昭樱饮了今日的荷花清露,敏锐得发觉味道变了,更加清苦,却立竿见影地舒缓了嗓子的肿痛,起效比之前快了许多。
  裴昭樱再写——“味道不同”。
  找到了给肖泊邀功的话头,绮罗这才细说:
  “殿下近日饮的荷花清露,是驸马特意趁夜从逢恩寺红荷塘里亲手一颗一颗露水扫下来的!殿下是没瞧见,驸马忙到今晨才回来,一夜没合眼,浑身湿透了像水鬼一样爬回来的呢!回来就受了风寒躺倒了!”
  裴昭樱大惊。
  撒开了笔,任由笔尖的墨水洇开染了一片纸张。
  肖泊,为了她做到了这个程度吗……
  深夜收集露水本就劳心劳力,他还浸泡在冷水里……
  裴昭樱回神,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在比划什么,心急火燎地要去看肖泊的情况。
  好在绮罗知道她的意思,这就推着她前去肖泊的卧房。
  好在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没有几步路。
  裴昭樱心脏“咚咚”跳得厉害。
  其实早上府里的大夫已经过来看了两趟,裴昭樱睡得沉,没发觉不对而已。
  肖泊躺在床上,面颊烧烫得像桃花。
  裴昭樱伸手覆上了他的脸。
  掌心便开始被他的滚烫灼烧。
  她最初都不太敢相信躺在那里的是肖泊。
  从认识以来,都是她中毒、受伤,然后不论何时只要眼睛一睁开,就能看到肖泊寸步不离地在床边守候。
  她甚至习惯了每次遭遇的不测。
  因为总归会有肖泊的不离不弃,守望相助,所以只要她受伤回头,仍然会有肖泊做她的依靠。
  裴昭樱比划着让下人准备水盆、毛巾,想像肖泊曾经对她那般,给他擦脸擦身。
  她太享受肖泊给予的安全感,真的把肖泊当成了刀枪不入的神仙看待,头一次她可笑地认识到肖泊仅是一个凡夫俗子,会受伤,会生病,会需要别人的照顾,而不仅仅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
  这是她的驸马啊,怎么可以有事。
  裴昭樱粗手粗脚的,给肖泊擦完了脸,又想给他擦身,扯开了肖泊的领口,发现他胸膛都因发热而透了一层红,难受得用帕子蹭了两下。
  绮罗不忍见她失魂伤心,劝道:
  “殿下,有下人每隔一会儿便给驸马擦身,大夫开过的伤寒药也喂驸马喝下去过了,照顾周全着呢,殿下不必难过。”
  裴昭樱确实很难过,没理会绮罗的劝慰,把肖泊的脸、胸口擦了几遍,擦到盆里的凉水都变热了,她才把帕子丢回铜盆,望着溅起的水花发呆。
  发现肖泊并非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才会格外难过。
  就像人总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神明的庇护。
  但如果有一个凡人,是生生为了另一个人才去勇敢的呢?
  裴昭樱回想他们在府上共同度过的每一天,头越埋越低,心虚于平日对肖泊的忽视。
  她想握住肖泊的手,换了她躺在床上,肖泊也是这么做的。
  可一碰到肖泊发烫的指尖,裴昭樱又自惭形秽地要收回手,犹犹豫豫。
  “你来了……”
  肖泊眼睫一颤,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了裴昭樱大概的一个影子,接着撑起了眼皮,反手扣住她的手,不让她退缩。
  他的手掌能整个把她的手包住,里面居然是有茧子的,磨得裴昭樱有奇怪的战栗。
  好烫。
  裴昭樱要和他一起烧起来了。
  有一把火单单用他们两个做燃料,拼了命地烧,把他们都点燃。
  不方便写字,裴昭樱用气声问:
  “为什么——”
  肖泊眼神迷离地对她笑:“我不是说过么?只要是为了殿下好的,我都愿意做。”
  这是实话。
  他承认,在日日相对中,贪心与日俱增。
  裴昭樱脑袋里有东西轰然炸开,迟到了许多年都不通的名为情爱的那根筋,苏醒着给她传递着,人间情爱。
  绮罗识趣地带着丫头们退至房门口,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心中觉得,她家殿下这辈子能托付给这样的男子,后半生总算是有了倚仗了。
  裴昭樱轻咬着唇,手足无措,视线不曾从肖泊脸上移开。
  他太好看了。
  尤其在此时,像一朵花瓣破碎的春花。
  裴昭樱见了,心头难受,总想着把他收拢好。
  他的衣领还是松散开的,露出大片皮肤。
  裴昭樱羞着要给他整理衣衫,他不松手,偏执地要一个答案:
  “我的心意,可说清楚了?”
  裴昭樱点头。
  肖泊肯定是有点喜欢她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又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傻子也该开窍了。
  裴昭樱没和别人谈情说爱过,春
  心萌动之事,没有机会和其他女子一般无忧无虑地待字闺中,操劳着攸关腥风血雨的大事。
  她以为就要一个人在一条道上无声地跋涉下去了,肖泊出现,并肩同行,用婚姻之约把她紧紧地栓在人世间,她好像可以重复着父母的幸福了。
  她缺乏应对的经验,痴痴地与肖泊对视,不知说什么好。
  肖泊也不逼她,他知道操之过急的人是他。
  是他先打破了他们间合作的界限。
  因为,在这座有她的宅邸生活得越久,他就越对裴昭樱带来的温暖着迷。
  她天生拥有许多人的爱护,对旁人挥洒出来的善意又是毫不吝啬,自身持久恒定地发着光。
  世间万事万物,无不向往光明。
  裴昭樱给别人的,让肖泊嫉妒,给他的,让他沉迷。
  所以,即便自己配不上这位世间最好的姑娘,汲汲营营了两世,肖泊想袒露一次心意,哪怕卑劣,哪怕利用了她的善心。
  他牵着裴昭樱的手放到胸口处,让她感受那颗热烈的心脏:
  “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那你保证。”
  “我保证,不出三天,我会恢复如初。”
  裴昭樱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他心脏的跳动似乎快要挣脱了皮肉的束缚,跳到她手心上来。
  ——把这颗心捧给你好不好?
  肖泊是想这么问她的。
  他眼中的渴望已经逐渐酿成了偏执的痴狂。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吓着她……
  第34章 情意互诉
  “寻常的荷花清露又不是不能治嗓子,你何必……”
  陌生的甜蜜涌动过后,裴昭樱酸着鼻头嗔怨。
  欢喜夹杂着酸楚。
  有种自己害得肖泊生病的负罪感。
  “嘘,你嗓子还要养,少说话。”
  肖泊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裴昭樱哼哼唧唧掐他的手心。
  没使大的力气。
  肖泊甜滋滋地受了。
  如梦似幻,披荆斩棘,却握住了幸福了。
  尽管他不配。
  尽管他光风霁月的外表下是一副被仇恨腐蚀殆尽的骷髅架子。
  可是能看到裴昭樱笑,闹,耍着脾气,每天陪她起床,梳洗,真好啊。
  “你少说话,我说,你听着,给我点头或者摇头的回应就好。”
  “我已经让我的人去请药王谷谷主前来了,你的腿已经有了知觉,只是暂时站不起来,这点小问题,药王谷谷主一定能解决。等你好了,我们一块去郊外骑马好不好?”
  裴昭樱连连点头,是真的欢喜。
  女红、书法、丹青……她总捡起一样丢一样,谈不上喜欢,唯有武功骑术是扎扎实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掐了性子一点点练出来的,已经融进了她的骨血,也带着她在江湖恣意冲锋,谈笑九州。
  受伤后,裴昭樱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陪她出生入死的马儿,只嘱咐人好好照料。
  也许,在不久之后,迎来康复,她可以和肖泊并肩驰骋,再在马背上迎风欢笑了!
  “我知道你厌烦朝堂事务,不想个人的安宁随时被裴珩母子打断,你放心,这样的局面我尽快替你谋划结束。你喜欢听曲子吗?我为你抚琴……只为你一个女子抚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