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姐说笑了,太医说,朕气血不畅,身子还需补养,不宜纳妃。朕将亲自下诏,让宫中上下停下其他琐事,全力准备皇姐的婚事,力求尊贵无两,皇姐莫要取笑朕了。”
  裴珩牙关一颤。
  他要是和肖与澄的亲妹喜结连理,只怕肖与澄一当上舅舅,便去父留子,独揽大权了,此举简直是见肖与澄瞌睡了就给他递枕头。
  “昭樱我儿,快快谢恩吧。对了,太医院新到了一位擅于针灸理气的医官,快宣来好好替长公主调理!快要出嫁了,身子不容有失。”
  太后拉着裴昭樱的手,温声细语中满是催促之意。
  他们三人的合意,便在博弈多时后定下了。
  当然,对外还昭告拟定了一套选驸马的文武流程,以防悠悠众口。
  人们都只道,长公主富贵至极,当朝皇帝亲理婚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雨打梧桐,庭满霜露,裴昭樱于睡梦中无声地流下了一行清泪。
  肖泊愿为她所用。
  那为她坐到驸马这个位置,他可愿意?
  为公事已经书信相通良久,要为私事,裴昭樱提笔难落。
  第5章 黑衣人夜探
  “豫州反杀案”后,肖泊受了皇帝亲口称赞的洞若观火,刚正不阿。
  大理寺人人认为,肖泊定然从此以后仕途一片光明,阿谀奉承者众多。
  也有人不屑道:
  “陛下夸他,那是因为他姓肖,你们还真觉得他自身能有几分本事?陛下那么敬畏大司空,大司空家飞出来的野鸡,陛下都能夸是凤凰!”
  肖泊对毁誉皆充耳不闻,埋头于卷宗之中,做好本职,吃在大理寺饭堂,宿在大理寺宿院,不交朋党,不媚君上。
  同僚串门感叹道:
  “我真受够了这个破宿院了,都怪京城地贵,否则我非搬出去不可。肖泊你也真是,有家不回,没苦硬吃。”
  所谓的家是肖家,即是大司空府,肖泊简单解释:
  “宿院虽条件一般,但好在不受束缚,随心自由,没有繁文缛节叨扰,亦能安乐。”
  同僚与肖泊相处时日久了,大概知道肖泊在肖家的水深火热,识趣换了话题:
  “我跟你说,我手上最近可被分到了个新奇的案子呢!嘿,城南有家富户小姐,出身皇商,父母宠爱,南边半条街都是她的私产呢,可是她却无缘无故瞎了,报官哭说定是有人下毒谋害。”
  肖泊眼皮一跳: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在本大人英明神武的调查下,当然查出来了,下毒人是——她同族的弟弟!”
  同僚观察到了素来没有表情的肖泊脸上划过不平,得意地口若悬河:
  “你一定想问,她同族的弟弟,也就是她的娘家,为什么反要下毒来害她呢?因为她弟,正是怕家产都会落入这位能干的掌上明珠手上啊!这就叫家鬼害家人,富贵人家更是人心难测。”
  “我去卷宗室一趟,你自便。”肖泊皱着眉,拿上钥匙提着剑,疾步往大理寺卷宗室走去。
  同僚的这个案子给了他启发。
  他总想着,要如何从现在开始,将裴昭樱呵护周全,避开日后遇刺身亡的结局。
  却不曾想过,两次刺杀并非隔绝孤立的事件,也许拥有同一个幕后主使,一次未成,蛰伏多年,誓达目的。
  肖泊开了卷宗室的门,掌灯翻阅着当年裴昭樱遇刺案的记录。
  定论不明不白,说是谋逆的齐王身死之后,其残部不甘,将矛头对准了裴昭樱,在失手后皆服毒自尽。
  这般说辞已是最大的疑点——
  先齐王要争夺的是皇位,他和他的手下最恨的人应当是皇帝裴珩,不如杀进宫与裴珩同归于尽算了,将人手全交代在杀裴昭樱上,于皇位毫无影响。
  同僚那句“家鬼害家人”激得他心脏猛跳,久久不静。
  只可惜记载的证据实在太少,案发的当年肖泊还在地方上当详断官,对京城情况一无所知。肖泊沉默着,将卷宗归位,踏出陋室,合着月光,步履沉重。
  他才走入拐角,便见一人影利落翻墙入院,手起剑落砍断了卷宗室的锁,闪身入内。
  肖泊一惊,提剑欲追。
  眼前回忆起黑衣人剑柄一闪而过的花样,与军械统一制式大有不同,即刻便让肖泊将其来路与京中的己方势力区分开。
  电光火石间,肖泊确认了来者的身份,他料定,即使此刻他不追上去将人拿了个现行,那人也少不得调回头来找他。
  不如先按兵不动,等鱼上钩。
  肖泊便含笑回了宿院,然后照常看看书,赏赏月,甚至很有雅兴地给墙角生出的野草浇了水,无聊了就在竹林旁无人的小径上散
  心走两步。
  总之,刻意无视了暗处飘过来闪过去的人影。
  “喂,你功夫差到一点儿都没发现我吗?小爷我已经故意在你面前露了很多破绽了。”
  肖泊气定神闲折腾了没半个时辰,先前潜入卷宗室的黑衣人忍不住在他跟前显了形。
  肖泊听到是个男声,脸垮下去了一大半。
  他竟然不知,裴昭樱身边还有个如此深得信任的男子。
  “长公主有吩咐,直说便是。”肖泊冷若冰霜,给不了好脸色。
  “你怎么知道我是长公主的人?”黑衣人狐疑地检查了一遍,他连一张俊脸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呢!怎么还被人认出?
  “下次行事,记得把剑柄也用布裹上。”
  肖泊是真的想拔剑劈了他。
  他将裴昭樱的画技笔触深印在心。
  黑衣人剑柄的花样明显是先由裴昭樱画好了,再由工匠打造的,黑衣人能得裴昭樱亲笔,关系匪浅。
  肖泊胸口中一阵气血翻腾,手指不受控的按住了剑,电光火石间想好了藏尸地点……如果裴昭樱少了个得用了帮手,他再投诚,必然能顶上此人又亲又近的缺……
  理智制着疯狂,肖泊忍着不再看那细腻流畅的祥云纹样一眼。
  “看来你还怪懂事的,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如今朝中局势杂乱,各方浑水摸鱼,鲜有人为国为民,你可愿为长公主效力?好处少不了,良心也过得去。”
  “嗯。”肖泊应了声。
  敷衍的回答令黑衣人动了怒意:
  “殿下有爱才之心,好心好意,想要将你收入麾下,让你更好地施展才华,守护百姓和公义,你这算什么意思?”
  “阁下没听到,我‘嗯’即是同意吗?阁下为长公主做事,还要多加提升涵养才是。”肖泊对人露出八面玲珑的笑,没有破绽,只是气死人不偿命。
  “空口无凭,你就没有什么投诚之举?”
  “放阁下畅通无阻地入卷宗室还不算?长公主要查的东西,在下全力配合。还请劳烦阁下买一副新锁换上,钥匙埋我窗前的花坛里,免得大家发现进贼,在下不好交差。”
  肖泊腹诽,裴昭樱怎信任这般有勇无谋的莽夫?
  大理寺那破锁,拿根铁丝即可打开,不留痕迹,这人直接砍了,生怕不被人发现有异。论细心缜密,这人比不得他一分一毫!
  黑衣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故意放我进去的。”
  肖泊咬牙道:“阁下难道笃定武艺一定在我之上么?”
  他若有心想拦,卷宗室一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你这个文弱书生,口气好大,那便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剑术,开开眼了。”
  黑衣人经不得肖泊再一再二夹枪带棒的冷待,铿然拔剑,一片白芒向肖泊面门袭来。
  他只当肖泊是个平平无奇的文官而已,虽带了怒,但总归不想要了肖泊性命,这一招在劲力上留有了不少余地。
  来得正好。
  肖泊目光凝在剑尖上一点,游龙般的剑法在他眼中被分解得分外清晰,这一剑能看出深厚的内家功夫,他觉得堪堪配为裴昭樱翻墙跑腿。
  可肖泊已压了醋意多时,正愁找不到与黑衣人交手的机会,丝毫不避其锋芒,抽出三尺青锋悍然迎上格挡。
  这含醋带怒的一剑,震得黑衣人虎口发麻。
  黑衣人眼中生疑,如何想到,一个单薄文官能在一招之间就压过了他,此前他甚至觉得,肖泊随身带的剑只不过是一种装饰,最多花拳绣腿。
  这么一愣神,已让肖泊反而把握住了战局的主动,使出一套飒沓如星的剑法,写意挥去,杀机暗藏。
  黑衣人暗叫不好,高手过招,关键时刻分神最为致命,可他的傲气也不容许自己就这么被肖泊压制,提升了内劲,与之周旋开来。
  寻常人只知道肖泊父亲是一介草民,肖与澄更是不屑地嘲讽其父是江湖草莽,可实际上,二十多年前,那人是威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只不过拜在肖家小姐的石榴裙下,才金盆洗手巅峰退隐罢了。
  肖泊自幼避人耳目悄悄随父学剑,又小心藏拙不当出头鸟,一身武艺,到了今日才有施展的时机,黑衣人又是个罕见的能与其过招的对手,肖泊越打越觉畅快,浑身真气运转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