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让胡人集结所有兵力,攻打凉州......”
  温景珩重复着这句话,赞赏道:“好一招围魏救赵,不,是驱虎吞狼....”他瞬间了然沈昭华之前所谓的妙计为何,“用胡人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死死咬住萧承渊最精锐的边军。只要凉州战事吃紧,萧承渊乃至整个朝廷的注意力都会被牢牢吸引在西北边陲,京畿防务必然空虚……届时,便是我们直捣黄龙的最佳时机。”
  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残忍的赞赏:“晏晏,你果然从不让我失望。”
  温景珩看着沈昭华志得意满的神情,突然话锋一转:“奇袭京都,确实是一招险棋,若能成功,可收雷霆之效。但凉州距京都太近了。一旦萧承渊察觉后方有变,不惜代价回师驰援,以他麾下玄甲军的精锐和兵力,我们这支尚未经历大战锤炼的新军,恐怕……”
  “他不会回师!”沈昭华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凉州身后的那道天堑上——雁谷关。
  她的目光坚定:“无论如何,他不会让胡人铁蹄踏过雁谷关。他若此时分兵回援京都,凉州防线必然崩溃,胡人便可长驱直入,直扑雁谷关!一旦雁谷关失守,胡人铁骑将再无阻挡,整个宁朝腹地都将化为焦土。这个代价,他萧承渊承受不起,他饱读的圣贤书更不允许他这么做。”
  沈昭华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所以,他绝不会回头。哪怕京都陷落的消息传来,他也只会更加疯狂地进攻凉州的胡人主力,以求最快速度解决正面之敌,再图回援。而这段时间差,就是我们拿下京都,奠定乾坤的唯一机会。”
  温景珩听着沈昭华的分析,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他抚掌,低沉的笑声在密室内回荡,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
  “妙!绝妙!”他赞道,目光灼灼地看向地图上那道天堑——雁谷关,“不错,萧承渊此人,把家国大义、身后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他宁可与凉州共存亡,也绝不会放任胡人破关南下,践踏中原。这是他的死穴,而你,精准地抓住了它。”
  他踱步到沈昭华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晏晏,我有时真想知道,你这颗心里,除了仇恨,究竟还藏着多少惊人的狠厉与算计。”
  他的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被彻底点燃的征服欲和并肩作战的亢奋。沈昭华的决绝非但没有吓退他,反而让他觉得他们才是天生一对,是注定要一起搅动风云、颠覆乾坤的人。
  “好!”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就依此计!
  “等我回去,就即刻说服左贤王发兵凉州,等我。”
  沈昭华点了点头,她轻轻牵起温景珩的手,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雀跃和一闪而过的心疼:“我等你,等你再次回来,就再也不必回那虎狼之地,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昭华心中明白,战事一起,他要脱身便没那么容易了。
  温景珩心中泛起暖意,这世间,终于有人牵挂他,他将沈昭华拥入怀中,安抚道:“你放心,有你在,我死不了。”
  第61章
  凉州城下, 战火连天。
  萧承渊亲率宁朝最精锐的部队,与胡人主力展开了惨烈无比的拉锯战。
  双方都杀红了眼,尸横遍野, 血流成河。
  凉州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牢牢吸住了双方最强大的力量。
  然而这焦灼的战况却传不到京都,影响不了身在京都的人,人们依旧麻木地生活着,权贵依旧寻欢作乐,一片歌舞升平。
  当京都城墙的轮廓在晨曦中显现时,这座千年古都还沉浸在一片虚假的宁静祥和之中。
  守城的士兵慵懒地打着哈欠,宫门前的禁军盔甲鲜明却眼神空洞。
  关于凉州前线的惨烈战报被刻意淡化,庙堂之上依旧充斥着歌功颂德和争权夺利的喧嚣。
  没有人相信, 战火会烧到天子脚下。
  直到沈昭华和温景珩组织的靖难军的先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城下, 第一波悍不畏死的死士攀上城头,京都才如梦初醒!
  仓促组织的抵抗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
  守城的禁军早已被多年的安逸和腐败掏空了筋骨,面对抱着破釜沉舟信念的靖难军, 一触即溃。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城中蔓延, 达官显贵们惊慌失措,争相逃命, 留下的守军更是士气全无。
  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靖难军在温景珩的指挥下, 战术灵活而狠辣,精准地撕开一道道薄弱的防线。
  沈昭华虽未亲临战阵, 但她提供的详尽城防图和通过内应打开的几处关键城门,为进攻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当象征着皇权的朱漆宫门在巨大的撞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最终轰然洞开时,几名宦官簇拥在小皇帝身边:“陛下,赶紧逃吧,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小皇帝依旧端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逃?朕还能逃去哪里?这天下之大,离开这张椅子,还有朕的落脚之地吗?”
  众人哭嚎:“陛下,天下之大,怎么会没有容身之处啊?”
  小皇帝目光扫过众人,又好似透过一张张惶恐的脸看向遥远的宫墙之外:“我无颜面见祖宗,更无颜面见老师,是我太过无能。”
  他说完缓步走向一旁的博古架上,抽出摆在上面曾经象征无上权力的尚方宝剑,回身看着惶恐的众人,说道:“尔等逃命去吧。”
  众人惶恐劝阻:“陛下不可啊。”
  回应众人的,是一腔喷洒而出的热血,溅了身边人满脸。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当场,直到大太监江安尖锐又无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大家快逃吧。”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江总管,您跟我们一起逃吧。”
  江安摇了摇头:“我老了,逃不动了,我留下来陪着陛下。”
  众人闻言,纠结半晌,终作鸟兽散。
  待众人散去,江总管取来了火油把大殿前前后后浇了个遍,随后拿着火折子点燃了一处帘幔,火势冲天而起,很快蔓延开去。
  江安将小皇帝抱回龙椅上,微笑着跪坐在他的身边,像无数个他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一般轻声说道:“陛下别怕,老奴来陪你了。”
  沈定邦殚精竭虑一生,舍弃全族性命和名誉维护的大婧王朝,最终倾覆在他的女儿沈昭华手中。这一切,究竟是谁之过错?
  小皇帝自刎于殿前,他最终没能完成恩师的嘱托,与老师泉下相遇之时,究竟谁更无颜相见?
  积贫积弱的大靖王朝,最终倒在了国库充盈的那一刻。
  这一切沈昭华都一无所知,大殿燃起熊熊烈火,犹如天劫,沈昭华看着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在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策马缓缓行至宫门前。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宫门前的汉白玉广场上,血迹斑斑,倒伏着禁军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器。
  抵抗已经平息,残余的太监宫女瑟瑟发抖地跪伏在道路两旁。
  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九重宫阙,此刻在她面前敞开了它最脆弱的核心。
  温景珩一身染血的银甲,从宫门内大步走出。
  他脸上的血迹未干,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血战后的疲惫和一种新生的锐气。
  他走到沈昭华马前,向她伸出手。
  沈昭华看着他伸出的手,又抬眼望向那洞开的深不见底的宫门。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染血的玉阶上,那尽头,是金銮殿。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轻轻握温景珩的手,翻身下马,踩着黏稠的血液和冰冷的玉石,一步步向那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宫殿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腰背挺得笔直,素色的衣裙在肃杀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温景珩默默陪在她身侧,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也如同见证者。
  沈昭华踏上最后一级玉阶,站在空旷而压抑的金銮殿前广场上。
  她缓缓转过身,俯瞰着下方血迹未干的宫城。
  风吹起她鬓边的发丝,露出她苍白却无比坚毅的侧脸。
  “温景珩,”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你看,这座城终于被我们踩在脚下了。”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跪伏的身影,扫过那些象征着旧日荣华的雕梁画栋,最终定格在遥远的天际,仿佛看到了刑场上父亲最后的身影。
  “荡尽邪祟,拨云见日,”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强自压抑着,“从今以后,我们共创一个清明盛世,一个没有奸佞小人作祟,没有忠臣良将枉死,万千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