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4章
  沈昭华万般不解地看着萧承渊:“当日你丢下我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 今日又何必如此苦苦纠缠?”
  萧承渊却不回答她,他不想面对她这个问题,他更不敢告诉她, 她如今已无处可去。
  她那个将她奉若至宝的家,已经被他亲手碾碎。
  可他却不后悔,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朝廷积弊已深,权贵盘根错节,胡人如潮水般汹涌南下,偌大的大靖王朝,竟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
  他这一支独木, 又能支撑多久?
  为今之计, 唯有下一剂猛药,将把病症连根拔除,纵然刨心挖骨、鲜血淋漓, 却是枯木逢春的唯一途径。而大靖的病根, 就在把握朝政、翻云覆雨的沈定邦身上,只有彻底拔除他这个毒瘤, 拔出萝卜带出泥, 将贪腐者一网打尽,大靖朝才有一线生机。
  所以, 哪怕沈昭华会恨他入骨,哪怕断送此生幸福, 他都在所不惜!
  他重新回到座位上,不再理会沈昭华,对着帐外吩咐道:“来人, 送夫人回营帐休息。”
  石生打帘而入,对着沈昭华躬身行礼:“夫人请。”
  沈昭华却没有动,她定定地看着萧承渊,他却无视她的目光,旁若无人的提起笔低头写着什么。
  沈昭华默立良久,终是识趣地跟着石生走了出去。
  石生沉默地在前方引路,步伐稳健,刻意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维持着一种疏离的恭敬。他带着她避开了校场和人流最密集的主道,在一顶灰色牛皮帐篷前停了下来。
  “夫人,就是这里。”石生侧身,为她让道。
  沈昭华看了眼门口目不斜视的两名卫兵,缓步走了过去。
  石生微微躬身:“夫人请入内歇息。末将告退。”他利落地转身,步伐沉稳地消失在营帐之间的阴影里。
  沈昭华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有片刻的愣怔。
  寒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打着旋儿扑向她。她紧了紧披风,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不再犹豫,抬手掀开了那厚重的毡帘。
  帐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铺着崭新毛毡的行军床,一张粗糙的木桌,一把椅子,一个炭盆,盆里燃着熊熊炭火,烘得帐内暖如春日。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显然是刚搬进来的箱笼,都是她之前的日常用度。那张简陋的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换洗衣服,在军中艰苦的环境中已是安排得极为妥帖。
  这里没有窗,只有门帘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显得压抑而逼仄。
  沈昭华缓缓走到行军床边坐下,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离开了胡营的屈辱与恐惧,摆脱了沙漠逃亡的生死一线,却又陷入了这看似安全实则更令人窒息的境地。
  她觉得自己像一颗被拔离了根基的浮萍,在这乱世的漩涡中,不知将被冲向何方。她只想回家,回到母亲的怀中,对着父亲倾诉种种苦楚。
  她正暗自神伤,门帘却突然被人掀起,沈昭华立即收敛情绪,转头向着帐外看去,对上了青桐忙碌的身影。
  沈昭华惊讶地站起身。
  青桐也看见了她,高兴地向她奔来:“夫人,你回来啦?”
  “青桐?”沈昭华诧异地问道:“你一直留在这吗?怎么没回京都?”
  青桐跑上前对她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夫人,真的是你。石生今早说你会回来,让我早早准备,我还不相信。”
  她说完上下打量着沈昭华,看着她发髻凌乱、破衣烂衫的模样,忍不住落下泪:“夫人,你瘦了,也黑了。”
  沈昭华抬手帮她抹去眼泪,安抚道:“我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青桐看着她落魄的样子,连忙调整情绪,对沈昭华说道:“夫人,你先坐一下,洗澡水已经烧好了,我这就安排人送进来。”
  沈昭华已经许久没有洗过澡了,此时浑身难受,便点了点头。
  青桐一溜小跑出去了,看起来是十分嫌弃她邋遢,急于把她洗干净。她忍不住抬起衣袖,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她没闻到难闻的味道,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杜若香。
  这味道让她想起温景珩,不知他怎么样了,她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虚弱的模样,他能活着回到京都吗?
  反正回到京都也是一死,能活到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他应该也是了然自己的下场,所以才是那般无欲无求、泰然处之的模样。他是为了她才落入萧承渊手中,她做不到毫无波澜,却也只能作壁上观。
  青桐很快带着人抬了木桶进来,沈昭华看着一桶桶的热水倒了进去,有些迫不及待。
  茵茵水汽将她周身笼罩,她终于有机会看清楚这些时日以来身上的伤痕。她原本娇生惯养,肤如凝脂,如今连皮肤都变得粗糙,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双腿和手臂,无声地诉说着她这些时日遭受的苦难。
  她的思绪又渐渐飘远,飘向凉州城外,野蛮的胡人营地。温景珩的箫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脑海,他那样的人,只身一人在那样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是否也会孤单?
  她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深深陷入回忆里,直到一只手颤抖着探上她肩膀上的伤口。
  她回过神,轻笑着安抚:“青桐,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她回过头,对上了萧承渊幽深的眼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定定地看着她肩膀处可怕的贯穿伤。
  沈昭华看到是萧承渊并没有慌乱躲闪,她冷漠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染上冰霜:“出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惊到了他,他回神与她对视,看着她眼中的寒意凝结成冰刺向他,他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痛楚,并没有出去,缓步走到木桌旁,悠闲地坐下,缓缓开口:“我来跟你,谈笔交易。”
  沈昭华没有回应,只冷冷地看着他,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
  萧承渊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的伤口上,此刻远远看去,她绝美的容颜氤氲在水汽中,更添了一份美感,裸露在外的肩膀瘦削却挺拔,长发被水打湿,粘在肩头。
  他的心突然猛烈悸动,只觉得浑身燥热,喉头干涩,他的喉结动了动,匆忙站起身:“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丢下这句话,他迅速逃离她的营帐,他不敢再待下去,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萧承渊走后,沈昭华连忙起身穿上给她准备好的新衣,心脏突突直跳。萧承渊突然来到底是要干什么?跟她谈什么交易?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不论如何,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刚才的场景,她不想再发生。她试探着走出营帐,门口的两个卫兵立即躬身向她问好:“夫人!”
  “呵-”她气急反笑,如今这阵仗,竟比胡营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放下帐帘,在帐中缓缓踱步,蹙眉凝思。
  她曾经逃过两次,但如今看来,不是温景珩刻意放了她,她根本无法逃脱。萧承渊摆明了不可能放她离开,她该怎么做?
  她正思绪烦乱,青桐哭丧着脸进来了。
  沈昭华看她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青桐撇了撇嘴,愤恨地说道:“奴婢刚去小厨房,想着您一路辛苦,吃不饱穿不暖,想给您找碗热乎的山药粥暖暖胃。奴婢刚盛好,嫣红那死丫头就冲进来,一把抢了过去,说是表小姐早起没胃口,这会儿突然想喝粥了,非要这碗山药粥。”
  她越说越气,不满地抱怨:“这也太欺负人了,她们明明用过早饭了。表小姐仗着将军纵容,在这营里简直横着走。之前克扣咱们的炭火、抢咱们的份例吃食是常事,连您之前留下的几件好料子,都被她找借口借走了不还。奴婢气不过争辩两句,嫣红还推搡奴婢,说奴婢不懂规矩,耳聋眼瞎。”青桐说着,下意识揉了揉胳膊,显然刚才吃了暗亏。
  柳舒涵!
  她差点忘了还有她这号人物。她遭受的诸般苦难,皆拜她所赐,从前,她为了所谓的夫妻和睦,为了不惹萧承渊厌烦,对柳舒涵的种种明枪暗箭百般忍让,如今,她还敢来挑衅,她却不想再惯着她。也该去好好会会这位表小姐了。
  “青桐,带我去见她。”
  青铜闻言连忙劝阻道:“夫人,你刚回来别去触霉头了,没得惹一肚子气。”
  沈昭华冷笑:“我这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撒呢。”
  青桐惊讶地看着沈昭华,不解地问道:“夫人,你从前不是说要让着点她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