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虽然易安成为了妍宓的伴侣,但依旧对她很好,每天一如既往打猎做饭给她吃。
  易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他对她好已经成了习惯,十多年的习惯短时间无法改掉。
  年老的兽人从小告诉她,雄性照顾雌性天经地义,她便心安理得接受易安的照顾。
  如今回想,她真是厚颜无耻。
  阳光如麦芽糖一般缓慢流淌,灵魂与身体缓慢融合。
  顾芊芊从干草床上起身,垂眼,看见身上穿着粉色的兽皮裙,头发是浅浅的粉色。
  不出所料,她的灵魂回到春棠的身体里了。
  盛夏的阳光把木地板晒得发烫,顾芊芊赤足踩在木地板上,雪白的足尖不自在地动了动。
  穿了十多年的鞋走路,突然光脚走有些不习惯。
  打开木屋门,走了出去,目光在附近转了一圈,旁边是晏流医师的家。
  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想必是晏流医师在照顾她吧。
  听到安静了许久的木屋传来声响,晏流诧异抬眼,看见少女披散着浅粉色的长发,春水一般清澈的浅翠色眼眸盛满阳光,潋滟而温柔。
  “终于醒了啊,”晏流晃了晃手中的烤肉,“要吃吗?”
  肚子里空荡荡的,浓郁的烤肉香味随风飘到鼻尖,顾芊芊突然很饿。
  顾芊芊赧然点头,接过烤肉:“谢谢。”
  她和他坐在苍翠古树下,浓阴的清凉如水一般浸漫全身,风吹过时,头顶传来苍润滴翠的树叶摇曳的声音,恍若古老的歌谣。
  晏流又用树枝串了一块肉,架在火上烤:“感觉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有些乏力,不难受的。”顾芊芊咬了一口烤肉,焦香的外皮破裂开来,内里的肉很嫩,浓郁的肉汁在唇齿间流淌。
  “睡那么久,乏力很正常,多吃些肉补补就好。”
  莫非她睡了十七年?
  兽人拥有漫长的寿命,成年后,生理机能的衰老速度极为缓慢。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容貌有什么变化,只能感到头发变长了许多。
  “我睡了十七年吗?”
  十七年,那么漫长的岁月,易安和妍宓已经生很多孩子了吧。
  如果她只有春棠的记忆,哪天易安和妍宓分开了,愿意成为她的伴侣,无论易安有没有孩子,她都会很开心。
  曾经只有顾芊芊记忆的她,对伴侣的幻想是,她和伴侣是彼此的初恋,初吻也是彼此的,交往时可以牵手、拥抱、亲吻,结婚后才能更进一步亲密接触。
  如今她有春棠十四年的记忆和顾芊芊十七年的记忆,易安不再是她最喜欢的人,她最喜欢爸爸妈妈,其次是狗狗,然后是......易安。
  虽然她依旧喜欢易安,但她不想和易安成为伴侣了。
  即便某天易安与妍宓分开,愿意成为她的伴侣,无论易安有没有孩子,她都不会和他在一起了。
  “想什么呢,”晏流笑着摇头,从石罐里撮了点盐撒在烤肉上,“那么想睡一觉就成年了?”
  “不是十七年吗?”
  “是半年。”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一样。
  她从二月昏睡到七月,恰巧是长达半年左右的地涌金莲的花期。
  心不在焉吃完烤肉,顾芊芊向晏流礼貌道谢,赤足踩着洒满阳光的泥土地,朝阔别半年的家走去。
  盛开的雪眠棠树附近,有两座木屋。左边的木屋是易安的,右边的木屋是春棠的。
  她最喜欢的花是雪眠棠,易安便从森林将雪眠棠树移栽过来。
  满树盛开的雪眠棠花如雪一般堆积枝头。
  风吹过时,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似下了一场大雪。
  落花满地。顾芊芊赤足踩过地上雪白柔软的雪眠棠花瓣,推开右边的木屋门,“吱呀” 一声轻响,声音拖得长长的。
  木屋是用松木做的,屋里弥漫着松木与阳光的气息。
  顾芊芊伸手,摸了摸盛衣裳的木箱,干干净净,没有摸到灰尘,想必每天都有人打扫吧。
  那人会是谁呢?
  除了易安,她想不到别的答案。
  在兽世,兽人看对了眼,略有好感,便会交|配,一夜情很常见。
  雄性照顾雌性天经地义,雄性成为某雌性的众多伴侣之一,也不会与别的雌性保持距离。用汉语来说,出轨很常见。
  兽世没有出轨这个词,兽人不懂出轨什么意思,也意识不到这种行为是出轨。
  如今,她很讨厌兽世的爱情观,也很讨厌曾经心安理得接受易安照顾的春棠。
  “春...棠?”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岁月的尘埃。
  顾芊芊睫毛颤了颤,心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攥住,酸涩的感觉蔓延开来。
  第11章 时光
  夏日的熏风轻拂雪眠棠树,将雪白柔软的花瓣吹进木屋,落在木地板上。
  易安背对阳光站在木屋门口,仿佛站在曾经的时光里。
  春棠隔着十七年的时光河流,看着他好像没有丝毫变化的银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
  淡淡的酸涩和怅然在心底交织,她努力绽开笑容遮掩真实情绪:“易安,好久不见。”
  “春棠......”易安无意识大步走到她面前,“你醒了......你睡了好久,你一定饿了吧,我去打猎,你想吃什么?”
  她不是曾经的春棠了,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他对她的好。
  现在想想,她都讨厌曾经的自己,怪不得易安不愿等她成年,成为她的伴侣。
  春棠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与易安过近的距离:“我在晏流医师那吃过了,现在不饿的。”
  她和他之间隔着一片金水似的阳光,她抬头凝视他淡蓝色的眼睛,认真地说:
  “易安,谢谢你对我那么好,如今我长大了,你也有伴侣了,不要再对我那么好了,以后也不要给我做饭了。”
  闷热的空气突然静下来,静得能听见雪眠棠花瓣被风吹落的声音。易安怔怔看着她许久,低声问:“春棠,你在生我气吗?”
  春棠轻轻摇头:“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生你气呢。”
  现在想想,相信自己心爱的伴侣,不信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春棠......”
  “对不起,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易安声音低低地道,“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春棠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把她刚刚说的话当耳旁风了。
  “不用了,我晚上去晏流医师那吃,以后也都去晏流医师那。易安,以后你只给你的伴侣打猎做饭就好,不用再给我做饭了。”
  易安沉默了许久,久得仿佛夏天都要过去了,低低应了声,转身迎着夏天的阳光走了。
  春棠站在原地目送他走出木屋,走过盛开的雪眠棠树,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仿佛被烈日晒化了。
  说想要休息是骗他的,睡了那么久,她一点也不想休息。
  打开盛衣裳的木箱,大多是粉色的衣裳,翻找半天,挑了条白色的兽皮裙。
  曾经,她最喜欢粉色。
  如今,最喜欢白色。
  春棠抱着柔软的白色兽皮裙,去湖边的路上摘了洗澡用的皂荚和编草鞋用的灯芯草。
  清澈的湖水被夏日阳光晒得温温的,这个时间,湖边只有她一个人。
  洗完澡,换上干净柔软的白色兽皮裙,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坐在岸边编草鞋。
  灯芯草散发淡淡的香气,很柔软。编好草鞋,长发被阳光晒干了。
  比起赤足走路,她还是喜欢穿鞋走路。
  春棠穿着草鞋,不紧不慢地用葛藤编渔网,柳枝编篮子,捕鱼,采摘食材。日光慢悠悠地西斜,将西边的天空染成红色,仿佛燃起一场大火。
  做好晚饭,夕阳沉落地平线下面。
  两弯水色的月亮浮在夜空中。
  沐浴着水色月光的部落像是沉入水中的、古老的遗迹。
  春棠提着篮子,蹚着如水一般的月光,朝晏流家走去。
  月下,白发黑眸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兽皮衣裳,手持锋利的骨刀,漫不经心剖开猎物的胸膛,将羽毛顺着肌理剥离。
  “晏流医师,晚上好呀。”
  来得真巧,晏流医师还没开始做晚饭呢。
  白发黑眸的男人挑起唇角,笑笑:“晚上好。”
  “晏流医师,这半年来给您添麻烦了。”
  春棠将用翠绿荷叶包裹着的生鱼片从篮子里拿出来:“这是谢礼,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晏流第一次收到雌性送的谢礼,有些好奇是什么,接过翠绿的荷叶打开,晶莹剔透的白色肉片,浸染了月光,看起来爽口美味。
  “这是什么肉?”
  “鱼肉。”
  据他所知,吃过一次鱼的兽人,不会再吃第二次。鱼很腥,刺很多。曾有未成年的雄性因吃鱼,鱼刺卡喉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