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由额前凌乱的发到弧度和缓的眼再到挺直的鼻,一寸寸滑落,最后到唇与烟嘴接触的那一截濡湿的痕迹,明明刚刚才密不可分,司崇却发现,对这个人他怎么品尝好像都不会腻,总有消不散的冲动。
  晏川视线向下,点了点司崇又开始捣乱的位置,“你怎么办?”
  司崇翻身从床上下来,站在床头,伸手插进凌乱的发中捋了一把,苦涩又无奈地摇头,“不介意我用一下卫生间?”
  晏川扬扬下巴,让他去。
  靠着床头软垫,晏川抽着烟,听着里间传出的淋漓水声。
  酒店卧室区隔用的是凸纹的磨砂玻璃,上绘着大片睡莲,花瓣叶片栩栩如生,遮也遮不全,影影绰绰,透出模糊人影。
  都说最撩人的就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是美人隔纱雾里看花。
  要让司崇听到有谁评价他是美人,司崇一定会赏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但这不妨碍这种气氛和这种余韵下,一切仍然暧昧得叫人心潮起伏、容易心猿意马。
  晏川不知道乱糟糟的思绪从何端理清,他咬着烟赤脚走下床,停在模仿日式的推拉木门外,然后什么也没做,双手抱胸,轻轻得斜身依靠在门板上。
  过了一会儿,水声暂停,晏川猝不及防听到里头传来一些压抑、断续的声音,同是男人,他当然知道里面在做什么。这声音持续很久,似乎迟迟难以释放,逐渐变得焦躁不耐。
  晏川不安地站直了一点,在这种时候去窃听别人隐私未免太不尊重对方。
  在他想离开时,突然有沙哑男声从里面传出来,“晏川,”经过空荡浴室的共振,带着颇为性感磁性的混音,“你在外面?”
  晏川犹疑片刻,还是低声应了,“嗯?”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晏川不自在地靠远一点后回答,“怎么?”
  “跟我说说话,”男声顿了顿,又以那种带笑和无奈的语气来请求,“帮帮我。”
  一瞬间就理解了他的帮是什么意思,晏川脸颊漫上两片红晕,他压低声音,“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夹杂不自然的喘息,足够听得人脸红心跳,“说点你觉得在这种场合会有用的话,”
  一门之隔的两端。
  晏川站在外面,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却仿佛能想象那副画面,被汗水打湿的黑发和司崇天生白皮下泛红的颧骨……
  晏川低下头,舌头抵着烟推到一侧,用边上的臼齿咬住,清清嗓子,开始背乘法口诀表,“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里头沉默,什么声音都没了。
  晏川背完一遍,挑眉,仿佛恶作剧得不够,还要问,“要再来一遍吗?”
  “该死,你让我想到了我的数学老师……”很久,里头传来了一声拳头砸墙的震荡,司崇懊恼地骂了声,“秃顶啤酒肚,他总是叫我给他带我妈的签名照。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会有用?我又不是受虐狂。”
  晏川扯起嘴角笑了,“是你自己让我随便说的,你不觉得数学很性感吗?光是看到那些阿拉伯数字我都要g潮了。”
  里头并不生气,反而也笑了一下,“你读书的时候一定数学很好吧。”
  “还不错吧,”晏川随口答应着,咬着嘴里的烟吞云吐雾,“反正我高考数学是满分。”
  “真聪明……我就知道你很聪明。”
  “说这些干嘛?”
  “这烟很香,”飘渺白烟转过门缝像偷情者的脚步一样跨越妓女的门槛飘进来,司崇情不自禁鼻翼阖动嗅了嗅说,“也很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嘿,”司崇带着笑意轻哼,说话时又低又柔,又透着点不怀好意的促狭,“我在想你高中时穿着校服在学校读书的样子,一定很乖。那些乖乖仔都留着齐刘海,带黑框眼镜,系紧风纪扣,校服整洁雪白。总是坐在第一排,老师提问题你会第一个举手,下课了你从不跟坏学生玩,只是握着笔坐在桌前写作业,情人节的时候,抽屉里堆满了你不懂拒绝收下的巧克力和情书。”
  “变态。”晏川实在受不了他乱说,“我没有近视,不戴眼镜,个子高所以总是坐最后一排,还有我从来不会在课堂上举手。”
  “那刘海呢?”
  晏川不情不愿地嗯一声。倒被他猜对了。
  “巧克力和情书呢?你收下来过吗?有男生给你送吗?”
  “没有。”
  “什么没有?没收下过还是没有男生追你?”
  晏川感到懊恼,“两者都没有!”
  司崇满意地哼笑一声,“那是他们没眼光。要是我那时候认识你,我会天天堵你教室门。”
  晏川低了点头,刘海落下来遮住眼睛,他有些不知道该回什么,因为脑海里被司崇带的,不由自主去想象穿校服的司崇会是什么样子。瘦瘦高高,桀骜不驯,肯定是令老师头痛的问题学生,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校服不好好穿,拉链永远拉不上,也许还过早地染了发,带了耳钉,会背着老师躲厕所抽烟,打篮球时整个看台都是看他的女生,不管怎么选他都是公认的校草……
  “宝贝,唱首歌给我听吧。”从门内传来低低的祈求。
  晏川垂下手,轻叹一口气,把头靠在门上,“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晏川一时没什么思绪,除了那时候在走廊里听到的那首英文歌,于是他闭了眼睛,轻轻哼唱起来:
  “i’mnevergoingtoletyouclosetome,
  eventhoughyoumeanthemosttome,
  causeeverytimeiopenupithurts。
  babywedon’tstandachance,
  it’ssadbutit’strue,
  i’mwaytoogoodatgoodbyes……”
  晏川嗓音清亮,即使变完声,也透着浓浓的少年感,不算天籁,却有股独特的味道,忧郁空灵,好像能穿透皮肤直击灵魂。
  “该死,”晏川听到里头传来低斥,他就慢慢收了声。
  说话的声音变急,嘶哑强势,好像到了最后关头,“叫我的名字,阿晏,叫我的名字。”
  晏川换了个姿势,仰头背靠门板,好像也难以呼吸般,脖子拉直,牙根紧咬烟嘴,苦涩烟草味在嘴里泛滥开。
  在司崇的催促中,无可奈何的,终于屈从的,哑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这么低这么重,沉甸甸的,压迫在舌尖,好像包含了无限相思,无尽情意,“司崇…”
  “不够!”
  “司崇,司崇……”
  前一个音调紧紧咬着后一个音调的尾巴,伴随着最后一声,晏川身体也跟随着狠狠战栗一下,握着上臂的手收紧,手背青筋虬结凸起。仿佛烟花爆裂,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空气里弥漫开原始的味道。
  一片硝烟散尽的死寂中。
  恍惚的,如梦般,他听到了几个字,“我很想你……”
  破碎,压抑。
  不知是激情后的口舌冲动,还是打碎泄露的一点真心。
  晏川空睁着眼,望着前方的白墙,好像看见消融进大海的那滴雨水,你知道它就在那里,却找不到看不见。
  背贴着薄薄木板,一墙之隔,中央空调吹着干燥热风,他胸腔起伏,背后都是薄薄虚汗,顺着脊椎凹槽淌下。
  良久,晏川轻呼一口气,掐灭手里的烟,眼里有未干的潮湿。
  不知何时会有暌违多年的风重新吹到面前,拂拭去那湿意。
  第42章 在意
  淋浴间的水声响了很久才停。
  晏川听浴室没了动静,就盖上被子侧过身子装睡。
  司崇穿着浴袍出来时,卧室只留一盏床头灯,蒙蒙的光线勾勒床上被子盖住的身影,模糊的边缘像起了层刺刺的毛边。
  司崇走到床边,在晏川空出的半个床位坐下,低笑一声,“睡着了?”
  晏川不答。
  司崇抬手去摸晏川后脑翘起的发旋,没受到阻止,变本加厉凑过去在他头发上吻了一下。
  掌心下触碰的身体呼吸明显加快了,司崇垂下眼,借着昏暗灯光打量晏川的脸,即使在暗处,五官仍然立体鲜明,眉眼流畅得像泼墨绘就的山水画,有淙淙流水和隐雾的山峦,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侧着睡而更卷翘浓密的睫毛正微不可察地抖动,但上下眼皮还是牢牢粘合在一起,没有要分开的趋势,好像打定主意今夜做完就结束,像对待一夜情一样,既然对方只是不辨眉目的肉体,就不需要跟陌生人有任何另外交流。真说不上是逃避还是狠心。
  “睡得还挺熟,”司崇卷起晏川一缕头发绕在指尖玩弄,“也是,刚刚抱着我又哭又喘,的确消耗了不少体力,怪不得沾上枕头就着,都不理人了。”
  晏川耳根发烫,但不理他,只闭着眼装尸体。
  “哎,这么一折腾,我也累了,要不就在这睡了吧。”
  身边的人放过他。床垫一轻,很轻的衣物摩挲声,好像是浴袍落地的声音,随即身边床垫重重向一侧凹陷下去,晏川感到背后有温热的身躯贴过来,气息贴近耳畔,带着漱口水的薄荷味儿,清清凉凉。那人还得寸进尺地探手勾住了他的腰。手掌在皮肤上的摩挲仿佛带了细小的电流,让人又麻又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