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燕云渡的指腹抚摸着陈让红肿的唇,上面甚至还有一些清晰可见的伤痕。
  “昨晚吞到一半了,你也是……非得全部吞下去……”
  燕云渡的声音低下来,里面充斥着叹息。
  太大了,硬生生吞下去反而造成了伤口。
  “我让秦浔拿来了些药,混合在粥里面了,吃完会好受一点。”
  燕云渡看着低头乖顺吃着粥的陈让,满意地弯起唇角,视线扫到陈让脖颈上的那片淤青,眼神暗沉了一瞬,却立刻换回了笑容,“这里很快就会好。”
  陈让心口一紧,他抬眸凝视着面前的恋人。
  漂亮到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外貌,长发半扎起来,白皙的手背上被蒸汽烫红了,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燕云渡察觉到了陈让的视线,对着他轻轻一笑,在喂完后,拿着湿毛巾细心地擦拭着陈让的唇角,又在额角轻轻落下一吻。
  和昨晚的暴虐判若两人。
  陈让睫毛低垂,他忽然很想问一个问题。
  “小,小渡。”
  “嗯?”
  正在整理的燕云渡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如果我受伤了,你会怎么办?”
  “受伤?”
  燕云渡思考了一瞬,“你在我的身边,怎么会受伤呢?”
  “……”陈让深吸口气,不知道从心底哪里涌起的勇气,迫使他抬起头直面燕云渡的眼睛,也许是燕云渡昨晚答应他不会伤害成昕。
  “如果,你不在我的身边了呢,我受伤了怎么办?”
  燕云渡眨了眨眼,是有这个可能,他现在还没有彻底掌握燕家,不可能一直在家里盯着陈让,“如果是这样的话——”
  漂亮的脸上扬起一抹近乎天真的笑容:“杀了那个人,就好了吧。”
  陈让突然想起昨晚燕云渡的疯态,拿着水果刀抵在他的心脏前,只要稍微一用力,燕云渡将会命丧黄泉。
  如果他真的刺了下去,那么陈让将从此万劫不复。
  他是一个清白的人。
  可燕云渡要做的——
  就是将陈让彻底的拉入深渊。
  陈让的嘴哆嗦了两下,胃里抽搐着,他想要把那碗吞下去的粥给吐出来。
  “怎么了,让让,为什么问我这个?”
  陈让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只是闭上了双眼。
  他想问,那你呢?
  别人伤害我,你却要杀了他,那你为什么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我身上留下种种的痕迹,却不需要付出任何的代价呢?
  为什么……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人,而是当作一个玩物呢?
  陈让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将这段话咽了下去。
  ……
  自从那段时间过后,陈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成昕想要找陈让讲话,陈让却总是一副躲避的模样。
  “喂!”
  在陈让不知道躲了多少次后,成昕终于忍不住了。
  她在陈让快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拦住了陈让。
  “陈让,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成昕原本的短发留长了,从素颜朝天到现在得体的淡妆,从前从来就是老头衫短裤的模样变为现在休闲的小裙子。
  这个变化让陈让一时间晃了眼。
  他支支吾吾,攥紧手中的公文包,“没,没有,没有故意……”
  成昕眯了眯眼睛,她直接上手,将陈让的衣服撩开。
  大炎热的夏天,其他人恨不得短裤短袖齐齐上,唯独陈让穿着长裤长袖,外面甚至还加了一件外套。
  “不要——”
  但还是慢了一秒。
  小臂内的疤痕纵横交错,最深的一道从腕骨蔓延到手肘部,边缘翻着粗糙的增生,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反复击打后皮肉被撕裂开又重新愈合的痕迹,最深的地方,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呈现出灰色的痂,这是被绳索勒住后又被抽打留下的痕迹。
  现在只要陈让的胳膊弯的力度大了一些,这些疤痕就会扯着周围的皮肤发紧,留下的色素沉着像永远洗不掉的脏污,这是连长袖都遮不住的狰狞。
  “我懆……”
  成昕的瞳孔猛然收缩,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指尖却是忍不住的颤抖,想要去抚摸陈让上面纵横交错的疤痕,但不知道为何,她的却僵在半空。
  “我,摔,摔得。”陈让慌忙的将衣袖卷下,“我,打球,嗯,打球磕到的。”
  “谁干的?”成昕艰涩的从口中吐出这一句话,“这是他爹的,能嗑出来的吗?!”
  她的嗓音发颤,“报警,现在就要报警——”
  “不要!”
  陈让突然跪下来,抓着她的裤脚,整个人卑微到尘埃里面,眼泪砸在地板上,“不要报警,他知道了会更生气的。”
  也会让你陷入危险的。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陈让像是被电击般弹跳起来,神经紧张地检查自己的衣物是否整齐,他拼了命的把袖口整理好,随后探出脑袋去查看窗外,是不是那辆车。
  “还好,不是,不是他。”
  “没被发现……”
  陈让苍白着脸色,拍动着自己的胸膛,长吁一口气。
  “……”
  成昕的手停顿在半空,她用力遏制自己的呼吸,想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太过于翻滚。
  她垂下了眼睫,指节蜷缩起来,因为太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好,不报警。”
  陈让到底遭受了怎样的虐待,才会如此的紧张?
  按照正常人的心里来说,一旦受到了虐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将对方送入监.狱,而不是听见成昕说要报警之后,跪在地上说不要。
  只能说明那个人——
  对于陈让的意义太大了,亦或者是,对方的权力和地位,是连法律都无法撼动的。
  可是这已经是21世纪了,再怎么也不可能拿法律开玩笑。
  更何况陈让——
  成昕看着这张普通到扔到人海里面也不会被多看一眼的脸。
  陈让怎么也不会像是从上流社会出来的人。
  “这次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成昕转移了话题,从口袋里面变魔法一样变出来一张张照片,放在最外面的是一张拍立得。
  他倚靠在栏杆上,晚风卷着海水咸湿拂过,吹的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着,手里的梅子酒晃动着,随着动作荡漾出细碎的波纹,目光落在远处墨蓝色的海面上,那艘亮着橘色航灯的轮船正在缓缓移动着,像颗缓慢划过夜幕的流星。
  陈让的侧脸对着拍立得,他的眼尾弯成一抹软弧,唇角扬着温暖而浅淡的笑容,眼底盛着比海面星光还温柔的光,连呼吸都裹着松弛的惬意——
  仿佛这一刻的风,海和远方的船,都成为了他幸福的一幕。
  陈让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手中的公文包没拿稳掉落在地上,扑腾了两下。
  ……
  ——这是他?
  那张脸依旧是平淡无奇,但看着微风掀动他的衣角,吹软了他的眉目,总会使得人内心的某个角落软软的,塌陷了一方似的。
  原来,他还是可以露出这么幸福的表情吗?
  “我看得出来,”成昕将那张拍立得放在陈让的掌心,轻声说:“那天你的快乐,是装不出来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背负了什么,肩膀总是沉甸甸的塌陷着,弓起着背,和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似的。”成昕仿佛回到了假小子的模样,用力的拍了拍陈让的肩膀,“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大好的未来在面前等你呢。”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呢,既然来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就做好一个新的开始。”
  “地球都在慢慢的转动着,它不会为了谁而停留在这里,大步的朝前走。”
  “这里有我,有吴姐,张叔……”
  成昕罗列了一大群陈让熟知人的名字,“他们都很担心你。”
  陈让听了,不自觉地抿着嘴,他的手机一直掌握在燕云渡的手中,根本没有触碰的机会。
  “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挂念你的人。”
  成昕说着,掏出最后一张照片,上面的他们齐齐举着酒杯,对着镜头开怀大笑,其中陈让非常腼腆,被张叔搂着,蹂.躏着脑袋看着镜头。
  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窗外的雨丝,细密得像揉碎得银线,落在玻璃上晕开一圈圈的痕迹,雨珠啪嗒啪嗒的敲打着橱窗,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的树影在雨雾里似乎都变得朦胧起来。
  远处的灯光像是积攒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在昏暗中又泛着淡淡的亮,政府场景都仿佛浸湿在湿润又安静的氛围里面。
  “所以——”
  成昕歪头,冲着陈让眉目弯弯。
  “作为你的朋友,是不是可以送我回家呢?”
  成昕的咬字清晰且温柔坚定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