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医生的话和他的表情一样,格外的少,陈让离得远,听的不是真切,但依稀可以看到医生的唇语。
  医生率先进来,将手中的医疗箱放置在茶几上,那里放着燕云渡早上刚给陈让切的水果,只是他一口都没有动就是了。
  燕云渡进来了,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浅咖色的围巾,不过看着是新手织的,缝线的脚歪歪扭扭,在燕云渡一身名贵的服饰上显得分外别扭。
  但燕云渡似乎很宝贝这条围巾,到了开了暖气的室内,摘下来都是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在自己的手中。
  燕云渡顺手把毛呢大衣挂在衣架上,从陈让的视角来看,本来带着笑意的眉眼,在看到医生的瞬间冷了下来,透露了分外的不耐烦,漂亮的眉目蹙了起来。
  与陈让破碎记忆中那个高不可及,冷漠孤傲的燕云渡重叠在一起。
  陈让的心脏一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了一点点生息。
  燕云渡坐在沙发上,恰巧是陈让刚做过的位置,背对着陈让,长发半扎起来,隐约可以看到后面白皙的肌肤,陈让不由得上下挪动了一点口水。
  医生站在陈让的对立面,陈让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和秦浔长得相似。
  他听燕云渡讲过,秦浔的家族世代为医。
  难道是秦浔的哥哥或弟弟?
  陈让没多想,继续睁着一双眼,直愣愣看着外边的动静。
  “……陈让呢?”
  陈让从医生的唇语读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额角一跳。
  随即燕云渡微微侧眸,抬起下颚,指了指二楼紧闭的房间。
  医生不知道和燕云渡说了什么,只见他从医疗箱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的药瓶,但是距离太远了,陈让看不真切,更何况上面全是陈让看不懂的文字。
  “难道是治病的?”
  陈让心道。
  忽然医生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目光往这边扫来,陈让赶忙的隐过自己的身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的拉长,他的喉咙发紧,有团棉花堵着似的,连吞咽的动作都变得艰难,肺中的氧气好似被人抽空一般。
  脚边的地面仿佛在微微晃动,陈让的胃里一阵翻滚,陈让只等死死地盯着鞋尖,试图忽略那股从脊椎窜上的战栗和惊恐。
  那边没有了动静,陈让又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
  燕云渡坐在沙发上,看不清表情,但他无动于衷,似乎不打算去接那瓶药。
  医生站在那里,手中的药瓶丝毫不动,两个人僵硬在这里。
  “你不打算遏制他了?”
  医生的声音冷淡,一点点都不带有起伏。
  燕云渡垂眸,不语。
  “最近,他出现的次数太频繁了。”
  燕云渡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其实陈让每晚都会陷入昏沉的睡眠,身体上多了很多惨不忍睹的痕迹,全都是他的杰作。
  他的另外一个人格。
  以往燕云渡还能压制,控制一下他出现的时间。
  可是现在随着陈让状态的恶化,两个时间线开始重合,身为做事庸者的燕云渡自然是逃脱不了,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甚至有一次,在燕云渡主人格清醒的情况下,副人格直接取代了主人格,上一秒是主人格,下一秒就是副人格,两者甚至还能对话。
  “他没有那么抗拒我了。”
  燕云渡淡淡道:“我尝试了那么多次,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
  医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紧缩。
  他和秦浔不一样,他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因此他对于陈让的同理心比秦浔要大一些。
  “可是,你问过陈让,这是他想要的吗?”
  “你敢保证,他回想了一切不会恨你,甚至是杀了你?”
  “你对他的家人犯下了滔天的罪,他的哥哥怎么死的,你都忘记了?”
  “是,你是不在乎。”
  医生手颤抖着,“你们就像无解的死局,我之前也这么劝过你,可最后的结局呢”
  “陈让为了逃跑,匍匐在郑文基的身下,只为了躲开你。”
  现在郑文基生死未卜,躺在医院里,陈让被他强制清洗了两次记忆,甚至先前的失明,现在虽然恢复了,但是视力总归是回不到先前。
  “我曾经教过你,是不是要学会尊重他,爱他。”
  医生的尾音都在颤抖,她那双眼睛通红,她曾经的弟弟,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秦婷是家中长女,照顾燕云渡,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疼,可面前这个,在陈让逃跑后,只会以暴力解决一切,甚至以非法的手段将陈让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人,都让她感到分外的陌生。
  陈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医生带着哭腔声音和质问。
  就当陈让以为他们走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透过有些狭窄的门缝。
  ——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燕云渡站在门外,笑道:“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
  第82章
  地下室的空气凝滞而潮湿,混合着铁锈与陈旧木头的腐朽气息,昏黄的壁灯在石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像是某种诡谲的花纹。
  陈让蜷缩在角落的床上,单薄的睡衣被汗水浸透,贴在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陈让在无边的黑暗里挣扎,视觉被封锁,其他的感官被无限制的放大。
  他艰难地挪动了身子,双手被东西束缚着,冰冷的铁扣着手腕,尖锐的边缘划入白皙的肌肤。
  陈让知道这是一副手铐,他挣扎的幅度太过,划破了手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阿,阿渡?”
  陈让小声地喊叫着,眼上的黑布边缘磨得皮肤发疼。
  没有人回应他,寂静无声的空间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声音。
  身下的床是铁架子,铁锈的味道顺着指尖往上攀爬,顺着他的动作,陈让似乎是踢到了什么方形的东西,滚出去的声音,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陈让从醒来的时候就没有吃过东西,更是滴水未沾。
  他一向被燕云渡养的很好,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后,根本没有再为温饱发愁过,现如今,身上的疲倦加上神经上的紧绷,让他心力交瘁,生理性的饥饿几乎如铺天盖地的潮水一般朝他席卷而来。
  在这个现在不知道时间流失,空气闷热的狭小空间里面,任何的动静在陈让的大脑里面被无限制的放大了。
  “阿渡,你在不在,理理我好不好?”
  陈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哭腔,他晃动着自己的手腕,手铐划破伤口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阿渡,我疼……”
  “真的好疼。”
  “呜——”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叫,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现在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饥饿,更是生理上的需求。
  小腹的胀痛让陈让的身子蜷缩起来。
  他在昏迷之中被燕云渡灌下了很多的水,除去身体机能所需要的,剩下的全都留在了小腹之中,让陈让的肚子隆起似二月的孕妇。
  陈让蜷缩起来,身子止不住的往前滚,忽然,他凄厉地发出一声尖叫,脖子上的链子发出碰撞的声音。
  陈让的脖子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尤其是后脖颈,那里好似有一根根细细的针头戳刺着,激发着陈让内心深处的渴望。
  陈让的脖子上被倒挂了一个项圈,在项圈上有细小尖锐的刺,只要陈让想要逃离这个床,项圈的长度便会紧紧拉住他的喉头,将那些细小锋利的刺插入白雪的肌肤之中,绽放出片片凋零的花。
  陈让痛苦地仰起头,如同一只濒死的天鹅,额头不停地冒出细汗,下唇被紧紧咬着,因为剧痛甚至有了一丝丝血色。
  大脑在极致的紧绷中给予陈让无上的清醒,小腹的胀痛更是让他的理智似乎在刀尖上行走般。
  又一次挣扎被轻易压制,尖锐的刺痛猛地扎进腺体时,陈让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
  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很快濡湿了覆在眼上的黑布,温热的泪水顺着布料褶皱往下淌。
  理智在剧痛中骤然绷紧,又在下一秒轰然崩塌。
  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虚软得再也撑不住直立的姿势。
  这时他才恍惚发觉,裤腿早已被一片温热浸透。
  说不清的异样感混着尖锐的刺痛在四肢百骸蔓延,让他控制不住地轻轻发颤。
  滴在水泥地上,溅开细碎的声响,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敲得陈让大脑一片空白。
  一直紧绷的脊背终于垮了,他无力地向后倒去,重重摔进一片黏腻的温热里,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怎么会这样……
  陈让无助地痛哭出声,此刻寂静的房间只有他的哭声,肌肤上的触感却是那么的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