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在某一个瞬间,耳畔有花蕊在浮动着,他的心神在这个刹那忽然动了下。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去看外面的春光,而不是一个人困在这个偌大的别墅里面,只能在这里等待燕云渡的回来。
  “……”
  陈让抿着唇,眼睛眯起来,虽然他看不见,但是对于阳光的刺激还是有所感应,他蠕动着嘴唇。
  “想去吗?”
  郑文基带着笑意,蹲在一旁看着陈让的动作。
  “想,但是……”
  但是——
  会不会激怒燕云渡?
  他没有经过燕云渡的允许,可以出去吗?
  还是和其他人?
  “没什么但是,”
  郑文基缓缓靠近陈让,陈让的脸仰视着,但是他看不到郑文基的动作,风吹起他额间的碎发,郑文基小心翼翼的,屏住自己的呼吸,指尖拂到了一缕他的碎发。
  眉目间染上一丝丝笑意,“想去就去,你是自由的,只要没有你的允许,没有人可以剥夺你的自由,我们是自由人,在法律上都是独立的人格,并不是依附谁的存在而存在。”
  陈让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他攥紧了自己的衣服,声音小而坚定,“我想。”
  “想去看b市的春光。”
  “那就对了。”郑文基笑道,忽然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他:“你逃过课那?”
  逃课?
  陈让晃神了会儿,他那时候几乎差点辍学,更多的是一个人扮演玩偶在公园发着传单,公园不远处就是一所学校,隔着栏杆,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在校园的操场里面肆意奔跑的少年。
  能上课对那时候的他来说都是奢望了,他对这样的机会都来不及珍惜,怎么还会想着逃课呢?
  “看你这副老实样子,就知道你肯定没逃过课。”郑文基抬头看了看花园的门,宋管家背对着他们,明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却站立的笔直,像一个笔直的竹竿,“今天,小爷带你跑一回。”
  陈让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郑文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听见郑文基大步走向门口,似乎对着宋管家说了什么。
  陈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郑文基一把扛了起来,他小声惊呼一声,像只受惊的小鹿般眨着眼睛,内心却涌现起一股好奇的泉涌。
  “攀着!这儿,这儿。”郑文基一把把他举起来,“腿抬起来,跨上去,对!”
  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听从郑文基的行动了,他像个去感知世界新奇的小孩,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但却凭着一股冲劲儿,跳入了未知的方向。
  好暖和——
  陈让跳下了围墙之后,只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尖尖的东西戳在他的皮肤上,独有太阳的味道在鼻尖萦绕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摔在了草坪上。
  可是不疼。
  好像棉花。
  陈让这么想着,拿着指尖戳了戳草坪,依稀能闻到泥土的芬芳。
  “怎么样!”郑文基碰的一下子摔在了他的身边,“这草坪可厚,躺上去很舒服。”
  “不过,我们要去更棒的地方!”
  郑文基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陈让似乎有所感应,抬眸,朝着郑文基的方向伸出了手,这一次,他没有在找错方向,准确无误的把自己的手掌心放在了郑文基的掌心中。
  “让我们先短暂的‘私奔’一下。”郑文基笑着,指尖一扣,把陈让手腕上的银镯子扣了下来,扔在了厚重的草丛中,“吃下这个。”
  陈让来不及思考,唇间碰上了柔软的指尖,他咕咚一下,吞下了一个药丸。
  “这是什么?”
  陈让身体不太好,跑两下就气喘吁吁,郑文基索性把他直接扛了起来,“抑制你信息素的,你身上信息素味道太浓了,容易被发现。”
  “你和宋叔说了什么?为什么要翻墙……?”
  陈让离开了那栋漂亮偌大的房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不再那么沉默,而是逐渐的话舵了起来,像个好奇宝宝。
  郑文基也分外有耐心,在拦下一辆出租车之后,小心翼翼把陈让放置在车后座上,才回答陈让的话。
  他凑到陈让的耳畔小声说道:“那老登一直守在那儿,以为我看不见,其实一直在注意咱俩的行为呢,我和他说,秦医生让我来放松你的心情,然后给你打燕云渡的信息素,他就去冷藏室拿了,我赶紧来找你翻墙。”
  “至于为什么翻墙……”郑文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毛茸茸的脑袋,腼腆一笑:“我记忆力不太好,忘记了密码。”
  他根本没考虑问陈让密码的可能性,燕云渡既然铁了心要把人留在自己的身边,怎么可能会把真正的密码告诉陈让呢?
  “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看他们两个人,问:“你们哪儿跑出来的,这么狼狈。”
  郑文基才注意到从墙上跳下来,陈让的身上都是树叶和花瓣,他自然而然的拍过陈让的衣裳,打趣道:“落跑的新娘,现在私奔呢。”
  “私奔去敏仁公园啊?”司机笑了起来,“坐好呢,老司机要发车咯。”
  车上的氛围很好,陈让一直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他看不见,只能侧着耳朵仔细的聆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嘴,那漆黑阴暗让他恐惧的记忆好似都逐渐远去了。
  “那,你最后说的那对情侣在一起了吗?”下了车,陈让迫不及待的问郑文基。
  郑文基在车上说了一个在大学时期的小a追了小b的故事,越听,他越觉得这个小a和他好累死,要追求的小b都是风光月霁,遥不可及的人。
  “在一起了。”郑文基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是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不一样,我周边的人都说小a那边的身份攀上了小b这样的高枝,算是嫁入了豪门,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
  他顿了顿,“可是我却不这么觉得。”
  ——失去了灵魂,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这个叫幸福吗?
  “这里……好舒服啊。”
  陈让矗立在那里,暮春的阳光像是融化的冰糖,流淌在公园的石子路上。
  陈让被郑文基挽着手臂往前缓慢地走着,之间无疑是地摩挲着盲杖——
  这根盲杖雕刻的分外完美,尾部雕刻着凹凸的枝纹,是上好的乌木质地,这是燕云渡亲手制作的盲杖。
  陈让喃喃道,沐浴着阳光,他像个贪婪的植物,疯狂的汲取阳光的暖意来任由自己肆意生长。
  “前面有一片樱花林,风一吹就像下雪一样,我带你慢慢走,小心台阶。”
  陈让摸着那根光滑的盲杖,燕云渡花了一周的时间为他打磨了这跟盲杖,记得燕云渡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这样你走到那里,我都能知道了。”
  “阿让,发什么呆呢?”郑文基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前面那儿有小孩在放风筝,走这边来。”
  陈让却象是个新奇的小孩,他侧耳倾听,不远处的风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风筝线在风中振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某种会飞行的昆虫,他忍不住浅浅笑了起来,这是他在那个偌大的别墅里面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
  “你也想风筝吗?那要不去那边,我看看有没有卖风筝的。”郑文基提议道。
  陈让刚想要答应,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樱花的香气,这个味道让陈让猛然僵住了——
  是燕云渡将他抵在书房,书房暗影飘香的味道。
  “喜欢这个味道吗,宝宝?”燕云渡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回想起来,“春天要到了,b市的樱花很多,等全部盛开的时候,都会是这个味道了,这样你在其他地方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此时此刻我们在干什么。”
  陈让有些不自在想要别过脑袋,哀求他想去外面看看。
  但是只是温柔的将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告诉他:“外面太危险了,等你好一些我们再出去,现在就在这里陪我,好吗?”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阿让?”郑文基担忧地捏了捏他的手,“受凉了?面色怎么这么白?”
  陈让猛地会审,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没事,就是太阳有点刺眼。”
  这谎话说得可笑,一个盲人怎会被阳光刺到眼睛?但郑文基体贴地没有拆穿。
  他们找了棵樱花树下的长椅坐下。
  陈让摸索着接过郑文基递来的水瓶,冰凉的瓶身凝结着水珠,柠檬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他喝了一大口,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久违的畅快。
  “慢点喝,”郑文基笑道,“又没人跟你抢。对了,尝尝这个三明治,听说是季节限定。”
  陈让咬了一口,饱满的樱花味道在口中爆开,甜中带酸的滋味让他想起大学时光。
  那时他还没失明,郑文基经常从后面那家爆满的甜品店给他买不同的小点心。
  “好吃吗?”郑文基问。
  “嗯,”陈让点头,嘴角沾了一点三明治,“真不愧是限定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