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炼心虫不会死,没人知道它可以活多少年,反正比你我久得多。”
  白懿抬起手指指向那只小盒子,“这些嗜血虫以血液为生,都吃不了她的血,就是因为炼心虫,它们很害怕。慕惜……她的血液是活的,同样,即使离开她的身体也能活一段时间,只是暂时不确定到底多久。”
  鸣玉追问:“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白懿看向丰涵,见他还跟之前的姿势一模一样,有些泄气,更多的是着急。
  “公子,我先给你把个脉?”
  丰涵终于转头看向她,然而,白懿的手指快要搭上他的手腕时,丰涵撤了手,“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你只需说,要怎么做,才能解了无常劫?”
  白懿心中顿时觉得不妙,但还是老实把办法说出了口。
  “炼心虫认主,从慕家一代又一代传下来,只有慕家人能驱动它救人。原本只需慕娘子驱使炼心虫……”她顿了顿,知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既然现在炼心虫在慕娘子体内,必然是藏匿于她的心脏深处,才让她这十年一直健健康康地活着,公子想解无常劫,只能剜了她的心,吃下去。”
  丰涵眉头微蹙,抬手置于桌上,不至于让自己身体的颤抖过于明显,藏于袖中的手攥成了拳,心尖儿都在疼。
  应璋倒吸一口气,急切开口询问:“剜心?!那慕娘子还能活吗?”
  “自然活不了。”白懿摇了摇头,想说这小子太傻了,人没了心哪里还能活呢。
  鸣玉考虑到的更多,“白大夫你刚刚说,炼心虫认主,若强行剜了心,慕娘子必会反抗,那时炼心虫还有用吗?”
  “只要动作够快,这不是问题,要在她的心脏被取出来后还在跳动的时候吃下,这样炼心虫会自动重新以公子的躯体为宿主,她现在受了伤好得如此之快,公子以后也会一样。而且,慕娘子跟一般人不同,据我猜测,她的心取出来之后,还会跳动很长一段时间。这对公子来说不是难事。”
  应璋小声喃喃:“这也太……”他说不出口。
  鸣玉跟白懿一样看着丰涵,丰涵一直没有表态,沉默坐着就像一尊石像。
  白懿只好继续开口:“若炼心虫是被她藏于某处,公子需要虚与委蛇博得她的信任,让她自愿用炼心虫救公子,眼下其实情况更简单。”
  她一方面是想鼓舞士气,另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丰涵,不要忘了他最初接近慕惜是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
  果然,丰涵额角轻跳,唇角抽动,沉默了很久很久……
  “其他法子呢?”丰涵声音嘶哑,整个人都像透着寒气。
  白懿摇头,“这是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毕竟白懿只见了慕惜一面,而鸣玉和应璋清楚地知道丰涵现在为什么迟疑。
  人非草木。
  鸣玉几经踌躇,深呼吸上前,“公子若是不忍心动手,属下愿意代劳。”
  “你敢。”
  丰涵厉声开口,鸣玉直接跪下,应璋后知后觉,也跟着跪下。
  “属下知道慕娘子是好人,也知道她是苦命人,但公子这些年难道不苦吗?公子何不想想是如何走到今日的?您已经在她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了!悲去阁并非都真心实意以您为尊,您的二叔还觊觎阁主之位呢。”
  他连着磕了两个头趴在地上,默了默,咬了咬牙,又开口道:“再说,季涟还在找她,乌月楼跟悲去阁一直水火不容,只要慕娘子活着一日,就是季涟的未婚妻主,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慕娘子现在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跟我们在一起,等她想起一切迟早会回到季涟身边,不如——”
  “闭嘴!”
  丰涵挥袖将桌上的茶杯茶壶扫落一地,四散的碎瓷片有一片刚好划过鸣玉的眼角,鲜血顺着面庞流了下来。
  鸣玉没有闪躲,上身笔直地抬了起来,望着丰涵——
  “公子难道忘了吗?您从小吃过的苦,发过的誓,要因为她将那一切好不容易得来的,都拱手让人吗?!”
  丰涵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绷着,喉头一直有血腥味不断地涌上来,他双眼血红,看着鸣玉,鸣玉不卑不亢跟他对视着。
  应璋看到这样的丰涵显然被吓到了,他轻轻扯了扯鸣玉的袖子,这才看到他脸上受了伤,小声惊呼:“你……你流血了。”
  鸣玉别了下脸,沉声道:“我们流过的血又何止这些,想必公子跟慕娘子相处的这些日子,已经全忘了。”
  “你在逼我?”
  鸣玉抬头直视丰涵的双眼,“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提醒公子,您只能这么做,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
  “好了,先上点药吧。”白懿想把鸣玉拉起来,但他梗着脖子不愿意动,没办法,白懿只好弯下腰给他上药,血很快被止住。
  丰涵陡然起身,三人皆是一惊。
  出门前,丰涵看向鸣玉,“我知道该怎么做,你管好自
  己,否则我一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
  丰涵离开后,鸣玉僵硬的身体才松懈下来,更像是一蹶不振,白懿跟应璋把他架起来,又扶他坐下。
  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既然这么害怕,你怎么敢跟公子那样说话?”
  “这些年来,他是主子,也是家人,我一直相信他,知道但凡是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但你们看如今他像是什么样子?根本拎不清,临门一脚的事,他倒不敢了。”
  应璋叹气,挠了挠头,这事在他看来也很难做。
  慕惜的为人他们比谁都清楚,而且……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其实很乐于看到慕惜跟主子在一起白头偕老。
  无论如何,都不得不承认,慕惜跟他们从小在悲去阁看到的那些个女人完全不一样。
  可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们也根本不会千里迢迢跑到那鸟不拉屎的栾县去,自然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我觉得你太冲动了。”白懿开口安慰道:“公子虽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但这些年我们跟着他一路走来,他在最关键的大事上,从来没有含糊过,在亲生母亲和自己之中做选择,他都会选择自己,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兴许只是一时兴起,无常劫发作时,真实的感受会提醒他该怎么做,他知道该怎么做。”
  应璋看看白懿,又看看鸣玉,不敢说话。
  他跟鸣玉想得一样,他觉得……主子恐怕不会伤害慕娘子。
  入秋了,晨起会觉得冷,这是每日丰涵都会跟慕惜说的话,让她晨起时加衣,正午时减衣。
  可丰涵自己此刻却身着单衣。
  街市上有行人侧目,他才想起自己没有易容也没有戴面纱,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在大街上,独自一人。
  一般这个时候他都和慕惜并肩走在一起,买什么东西都由慕惜跟店家开口,而他只肖跟着她看着她就好。
  看向他的人越来越多,丰涵疾行几步拐到一条没人的小巷之中,往前走了几步,忽闻一阵朗朗读书声。
  前面似乎是一间学堂,丰涵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听了片刻,悄无声息上了房顶。
  没人发现。
  他听着堂中学生齐声读书的声音,想到自己初到栾县时的情形。
  在正式出现在慕惜面前之前,在还没有完全确定她的身份之前,他其实已经在栾县待过三日。
  这件事连鸣玉和应璋都不知道,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得知五年前遇到过的女子,是他再一次的救命恩人时,他的心绪有些许的不平静。
  她还活着吗?自己这五年过得可不容易,那她呢?
  栾县光景不好,从里到外都透着贫瘠。
  五年,那里没什么变化。
  慕惜的穿着跟栾县的贫瘠相符,但她依然是格格不入的。
  丰涵在那三日里,偶尔会像这样在那破败的屋顶上听她讲课。
  她讲课时会观察底下坐着的学生,即使大半都不求上进不好好听讲,她也没有消极怠工,但也不会像那个大呼小叫的山长一样扼腕叹息。
  她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像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慕惜会带着学生一起读书,她读一句,学生们跟着读一句。
  这是丰涵最喜欢的时刻,她读书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像小时候受伤以后,自己浸泡的泉水,几乎是这世上唯二他喜欢但又不会伤害到他的东西。
  丰涵注意到她会在下学后刻意等一会儿,如果没有学生找她答疑,她马上就跟脚底抹油一样走得飞快。
  慕惜在路过隔壁包子铺时,掌柜的主动会跟她打招呼,而她的目光在跟掌柜寒暄时会在热腾腾的包子上停留得久一点,那时她一定饿着肚子。
  明明掌柜要给她塞两个让她拿走,她却非说不需要,家里有饭,不能浪费。
  穷酸得很,想要却不说,能值几个钱。
  丰涵嗤了一声,买了两个包子,咬了一口,不觉得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