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能……要六点多吧。”管家心不在焉地看了眼表，又抬头往江领的房间看了看。
房门还是紧闭的，都不见人下来喝口水。上午兰芳菲走得时候才叮嘱过他，一定要照顾好江领，拼事业的人通常都不太注重身体，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这些看似是小事却往往都需要人提醒。
管家叹了口气，想了想，蹲下来跟裴南澈商量，“小裴先生，你跟先生中午都没吃饭，一会到了晚餐时间先生如果还不下来吃，你能不能上去敲敲门叫他一叫？”
“哈？我？”裴南澈呵呵，“我才刚跟他干了一仗，他怎么可能听我的，再说他那么大个人了，不吃就不吃，少两顿又饿不死，还节约了粮食呢！”
“……”管家听得直冒汗，赶紧把人拉到角落，压下声音小声说：“小裴先生，你有所不知，刚才你给先生吃芥末蛋糕，江太太气得火冒三丈，想教训你来着，被先生拦下了。”
“先生说这事跟你没关系，是他最近喜欢上了芥末，特意让你做的，江太太这才作罢了。”
裴南澈听完管家的话，嘴巴里的巧克力当即噎在了喉咙中：“你说真的？还有这回事？”
“包真的，小裴先生，”管家叹了口气道，“先生胃不好，不太能吃辛辣的，上午吃了芥末，中午又没吃饭，我怕晚上再不吃他的胃病要发作了，所以才想着让你去叫叫他……”
裴南澈沉默了。
管家的话他听明白了，说是让他去叫江领吃饭，实际上是想让他妥个协，服个软。
不然这冷战得像俄乌战争似的，打起来没完没了了。
而他现在再反思一下自己，好像也的确作得有点过，江领胃不好，不能吃辛辣，他完全不记得，还报复性地给人吃了芥末蛋糕。
江领不让母亲教训他，他也完全不知道，还跟人大吵一架，骂他是个渣渣。
唉……裴南澈哽了下喉咙，将脸蛋埋进掌心里揉了揉。
“我知道了，王叔，你放心，今晚我肯定让他干饭，大干特干。”他保证道。
管家稍微轻松了一些些：“那太感谢你了，小裴先生。”
“谢什么，他再怎么惹我生气，那也是我老公。”
裴南澈说完没直接上楼，而是去了厨房，看到西厨在煎小牛排、炸洋葱圈，烤pizza。
牛肉不易消化，pizza热量过高，其实都不太适合胃不好的脆皮人。想了想，他决定还是亲手做道中餐给江领养养胃。
老公是自己选的，婚是自己结的。纵使他们再怎么吵架，闹别扭，也不能真看着老公弄坏了身体。
“王叔，家里有猴头菇吗？”裴南澈边跟管家询问边挽起衣袖，卷至肘间。
“有的有的，小裴先生是打算做饭？”管家面露诧色，也掺杂着几分惊喜。
裴南澈点点头：“王叔你帮我准备食材可以吗，我需要猴头菇，姜片、绿叶菜，鸡胸肉，胡萝卜。蜂蜜……”
一个小时后，裴南澈端着一碗猴头菇鸡丝蔬菜面和一盘蒸胡萝卜泥上楼了。
江领没在卧室，在书房，裴南澈走到书房门口，竖着耳朵往里听了听。
静悄悄的，什么杂音都没有。
他抬起膝盖欲要用腿敲门，这时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拉开了。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两秒。
“饿成相片了吧？胃痛没？”裴南澈面无表情，冲江领抬抬下巴，“如果我早记起来你不能吃辣就不给你蛋糕里放芥末了，该放黄连和巴豆。”
“……”江领。
“让开点，看不见你的营养餐来了么。”裴南澈用鞋尖踢了踢江领的鞋尖，端着他亲手做的晚餐进了房间。
“猴头菇修复胃粘膜，鸡丝汤温补，胡萝卜富含维生素a，搭配蜂蜜味道会更好一点。”
江领的目光在裴南澈和餐盘间转了两个来回：“这是你做的？”
“那不然，还能是我变的？”裴南澈把筷子递给他，“今天来的是西厨，西餐热量大，不易消化，我就换成了中餐，给你养养胃，不是胃一直不好吗。”
江领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看看猴头菇面又看看裴南澈，目光里带了点儿难以置信的迟疑。
“怎么，怕我会整你？”裴南澈啧了一声。
“不是。”江领抿唇，摇了摇头。
“哎，做饭主要靠肌肉记忆，我就算失忆也不至于瞎做，而且我也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你是我老公这件事我不就记得很牢嘛。”
“……”江领心情愈发复杂，不知该说什么话。
此时胃里抽动了两下，痉挛感的钝痛随之而来，他今天就只吃了一顿早餐，胃从下午就有些不舒服了。
他没再说什么，垂眼坐下来开始吃面，不得不说，裴南澈手艺不错，面做得不腻不咸，软糯的猴头菇带着一丝脆嫩，鸡丝裹着鲜香的浓汤，吃到胃里很暖和。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胡萝卜泥也少了一大半。
裴南澈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沙发，全程监督江领吃饭，看到碗里一根面条都不剩了，才微微牵了牵唇。
等人吃完，他招呼管家上楼把碗盘收了，自己却没着急离开，看向江领，环抱起手臂：
“聊聊？”
江领是目光与裴南澈的目光在空气中轻轻相触，两道视线安静交织了几秒，他点了下头：“好。”
第13章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裴南澈搂着只抱枕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桃皮绒布料上轻轻摩挲。
他目光垂了垂，又抬起来，嘴唇轻轻一抿，把酝酿好的措辞在唇齿间又筛了一遍，才清清嗓子说：
“今天的事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的问题更大，你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你会开心吗？”
江领不语。
这话说得好像他就很开心似的。
“在我目前的人物关系记忆里，你是印象最深刻的那个，”裴南澈继续说，“除此之外就只有我爸和我妈了，但你知道吗，我妈跟我爸当年就是隐婚，我爸要求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甚至我都出生了，身边人还以为我爸是单身。他连带我出去玩都瞻前顾后，顾虑一堆。”
“有一次他被我缠得实在受不了，答应带我去游乐园，他戴着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结果到了游乐园还是有一大群人突然围上来，他马上把我扔给了他的司机，说我是司机的孩子。那天游乐园下了一整天的雨，我也在雨里站了一整天，从此之后游乐园在我心里就都是潮湿阴冷的感觉”。
“那次回去后，没多久我爸就跟我妈就离婚了，我妈后来很少再提到他，只说她很后悔，选了一段被藏起来的婚姻和一个不爱老婆也不爱孩子，只爱他自己的男人……”
裴南澈说着说着，鼻腔隐隐有些发酸，使劲揉了下鼻子，才把那抹该死的想哭的情绪压下去。
“我爸跟我妈的情况跟咱们很像，所以我不想做你的地下老婆，凭什么啊，我哪里差了，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你跟我结婚就要对我负责。不能对我负责你就不该招惹我。”
“虽然我不认为你跟我爸是一种人，但相似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心神不宁，心里没底，我现在一想到小时候那个游乐园还浑身发冷，那是我永远的噩梦，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裴南澈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话，江领全程没有打断他，静静听他说完了，他看到青年的眼圈慢慢红了，睫毛也湿了，眼角坠着一颗清透的泪滴，滚滚欲落。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蜷起，之前一直在脑子里酝酿的某个想法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下午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思考了很久，意识到之前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在他跟裴南澈这段不正常的关系中，单纯靠“顺毛捋”就能把什么事都解决，让这种关系一直撑到裴南澈记忆恢复。
但今天他发现，他不可能什么都顺毛捋，他无法满足裴南澈的所有要求。比如戴情侣戒指、再比如见他父母。
所以下午的时候他都打算直接把真相告诉裴南澈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老公，他们也没有婚姻关系。一切都是裴南澈记忆受损后臆想出来的，他们只是意外滚过床单的上下级。
这段时间他其实不止一次纠结过，裴南澈喜欢作，喜欢黏他，让他陪着，这让他不光觉得自己的私人空间被入侵了，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更重要的是，他担心这段离谱又荒诞的关系会给他带来麻烦，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作文章。
所以他决定把一切都坦诚相告了。
他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就要承担这种压力呢？
但此时此刻，裴南澈泛红的眼圈闪动在眼前，带着鼻音的呜咽萦绕在耳边。江领心里一直绷紧的防线蓦地就塌陷了一角，像是初春湖面的薄冰裂开细小的裂缝。
他没想到儿时的裴南澈会经历这些，更没想到裴南澈会把这种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疤揭开，给他看。
房门还是紧闭的，都不见人下来喝口水。上午兰芳菲走得时候才叮嘱过他，一定要照顾好江领，拼事业的人通常都不太注重身体，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这些看似是小事却往往都需要人提醒。
管家叹了口气，想了想，蹲下来跟裴南澈商量，“小裴先生，你跟先生中午都没吃饭，一会到了晚餐时间先生如果还不下来吃，你能不能上去敲敲门叫他一叫？”
“哈？我？”裴南澈呵呵，“我才刚跟他干了一仗，他怎么可能听我的，再说他那么大个人了，不吃就不吃，少两顿又饿不死，还节约了粮食呢！”
“……”管家听得直冒汗，赶紧把人拉到角落，压下声音小声说：“小裴先生，你有所不知，刚才你给先生吃芥末蛋糕，江太太气得火冒三丈，想教训你来着，被先生拦下了。”
“先生说这事跟你没关系，是他最近喜欢上了芥末，特意让你做的，江太太这才作罢了。”
裴南澈听完管家的话，嘴巴里的巧克力当即噎在了喉咙中：“你说真的？还有这回事？”
“包真的，小裴先生，”管家叹了口气道，“先生胃不好，不太能吃辛辣的，上午吃了芥末，中午又没吃饭，我怕晚上再不吃他的胃病要发作了，所以才想着让你去叫叫他……”
裴南澈沉默了。
管家的话他听明白了，说是让他去叫江领吃饭，实际上是想让他妥个协，服个软。
不然这冷战得像俄乌战争似的，打起来没完没了了。
而他现在再反思一下自己，好像也的确作得有点过，江领胃不好，不能吃辛辣，他完全不记得，还报复性地给人吃了芥末蛋糕。
江领不让母亲教训他，他也完全不知道，还跟人大吵一架，骂他是个渣渣。
唉……裴南澈哽了下喉咙，将脸蛋埋进掌心里揉了揉。
“我知道了，王叔，你放心，今晚我肯定让他干饭，大干特干。”他保证道。
管家稍微轻松了一些些：“那太感谢你了，小裴先生。”
“谢什么，他再怎么惹我生气，那也是我老公。”
裴南澈说完没直接上楼，而是去了厨房，看到西厨在煎小牛排、炸洋葱圈，烤pizza。
牛肉不易消化，pizza热量过高，其实都不太适合胃不好的脆皮人。想了想，他决定还是亲手做道中餐给江领养养胃。
老公是自己选的，婚是自己结的。纵使他们再怎么吵架，闹别扭，也不能真看着老公弄坏了身体。
“王叔，家里有猴头菇吗？”裴南澈边跟管家询问边挽起衣袖，卷至肘间。
“有的有的，小裴先生是打算做饭？”管家面露诧色，也掺杂着几分惊喜。
裴南澈点点头：“王叔你帮我准备食材可以吗，我需要猴头菇，姜片、绿叶菜，鸡胸肉，胡萝卜。蜂蜜……”
一个小时后，裴南澈端着一碗猴头菇鸡丝蔬菜面和一盘蒸胡萝卜泥上楼了。
江领没在卧室，在书房，裴南澈走到书房门口，竖着耳朵往里听了听。
静悄悄的，什么杂音都没有。
他抬起膝盖欲要用腿敲门，这时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拉开了。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两秒。
“饿成相片了吧？胃痛没？”裴南澈面无表情，冲江领抬抬下巴，“如果我早记起来你不能吃辣就不给你蛋糕里放芥末了，该放黄连和巴豆。”
“……”江领。
“让开点，看不见你的营养餐来了么。”裴南澈用鞋尖踢了踢江领的鞋尖，端着他亲手做的晚餐进了房间。
“猴头菇修复胃粘膜，鸡丝汤温补，胡萝卜富含维生素a，搭配蜂蜜味道会更好一点。”
江领的目光在裴南澈和餐盘间转了两个来回：“这是你做的？”
“那不然，还能是我变的？”裴南澈把筷子递给他，“今天来的是西厨，西餐热量大，不易消化，我就换成了中餐，给你养养胃，不是胃一直不好吗。”
江领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看看猴头菇面又看看裴南澈，目光里带了点儿难以置信的迟疑。
“怎么，怕我会整你？”裴南澈啧了一声。
“不是。”江领抿唇，摇了摇头。
“哎，做饭主要靠肌肉记忆，我就算失忆也不至于瞎做，而且我也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你是我老公这件事我不就记得很牢嘛。”
“……”江领心情愈发复杂，不知该说什么话。
此时胃里抽动了两下，痉挛感的钝痛随之而来，他今天就只吃了一顿早餐，胃从下午就有些不舒服了。
他没再说什么，垂眼坐下来开始吃面，不得不说，裴南澈手艺不错，面做得不腻不咸，软糯的猴头菇带着一丝脆嫩，鸡丝裹着鲜香的浓汤，吃到胃里很暖和。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胡萝卜泥也少了一大半。
裴南澈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沙发，全程监督江领吃饭，看到碗里一根面条都不剩了，才微微牵了牵唇。
等人吃完，他招呼管家上楼把碗盘收了，自己却没着急离开，看向江领，环抱起手臂：
“聊聊？”
江领是目光与裴南澈的目光在空气中轻轻相触，两道视线安静交织了几秒，他点了下头：“好。”
第13章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裴南澈搂着只抱枕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桃皮绒布料上轻轻摩挲。
他目光垂了垂，又抬起来，嘴唇轻轻一抿，把酝酿好的措辞在唇齿间又筛了一遍，才清清嗓子说：
“今天的事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的问题更大，你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你会开心吗？”
江领不语。
这话说得好像他就很开心似的。
“在我目前的人物关系记忆里，你是印象最深刻的那个，”裴南澈继续说，“除此之外就只有我爸和我妈了，但你知道吗，我妈跟我爸当年就是隐婚，我爸要求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甚至我都出生了，身边人还以为我爸是单身。他连带我出去玩都瞻前顾后，顾虑一堆。”
“有一次他被我缠得实在受不了，答应带我去游乐园，他戴着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结果到了游乐园还是有一大群人突然围上来，他马上把我扔给了他的司机，说我是司机的孩子。那天游乐园下了一整天的雨，我也在雨里站了一整天，从此之后游乐园在我心里就都是潮湿阴冷的感觉”。
“那次回去后，没多久我爸就跟我妈就离婚了，我妈后来很少再提到他，只说她很后悔，选了一段被藏起来的婚姻和一个不爱老婆也不爱孩子，只爱他自己的男人……”
裴南澈说着说着，鼻腔隐隐有些发酸，使劲揉了下鼻子，才把那抹该死的想哭的情绪压下去。
“我爸跟我妈的情况跟咱们很像，所以我不想做你的地下老婆，凭什么啊，我哪里差了，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你跟我结婚就要对我负责。不能对我负责你就不该招惹我。”
“虽然我不认为你跟我爸是一种人，但相似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心神不宁，心里没底，我现在一想到小时候那个游乐园还浑身发冷，那是我永远的噩梦，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裴南澈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话，江领全程没有打断他，静静听他说完了，他看到青年的眼圈慢慢红了，睫毛也湿了，眼角坠着一颗清透的泪滴，滚滚欲落。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蜷起，之前一直在脑子里酝酿的某个想法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下午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思考了很久，意识到之前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在他跟裴南澈这段不正常的关系中，单纯靠“顺毛捋”就能把什么事都解决，让这种关系一直撑到裴南澈记忆恢复。
但今天他发现，他不可能什么都顺毛捋，他无法满足裴南澈的所有要求。比如戴情侣戒指、再比如见他父母。
所以下午的时候他都打算直接把真相告诉裴南澈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老公，他们也没有婚姻关系。一切都是裴南澈记忆受损后臆想出来的，他们只是意外滚过床单的上下级。
这段时间他其实不止一次纠结过，裴南澈喜欢作，喜欢黏他，让他陪着，这让他不光觉得自己的私人空间被入侵了，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更重要的是，他担心这段离谱又荒诞的关系会给他带来麻烦，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作文章。
所以他决定把一切都坦诚相告了。
他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就要承担这种压力呢？
但此时此刻，裴南澈泛红的眼圈闪动在眼前，带着鼻音的呜咽萦绕在耳边。江领心里一直绷紧的防线蓦地就塌陷了一角，像是初春湖面的薄冰裂开细小的裂缝。
他没想到儿时的裴南澈会经历这些，更没想到裴南澈会把这种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疤揭开，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