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确跟裴南澈睡了,折腾了一晚。
  而对方今早在浴室摔倒受伤也多多少少跟他沾了那么一点儿关系。
  裴南澈是踩在了一只还没来得及捡起来的套子上滑倒的。
  套子是他用的,也是他昨晚随手丢在地上的。
  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这场雪崩的第一片雪花。
  江领倒也不是不想负责,只是如果负责就意味着要给人当老公,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下属,他做不到。
  也不可能。
  他正陷在这团复杂的情绪里,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裴南澈的脸倏地放大在眼前,下巴往上抬了抬:“喂,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江领目光一沉,拨开了青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拉开了门,刚迈出步子又想起了什么,折回来把裴南澈的检查报告塞进了商务包。
  离开病房,江领直接去了医护服务中心,雇了一名护工。
  “你去照顾330的病人,中午去买一份提拉米苏。”
  “好的,先生,请问要什么牌子,多少价位,有什么特殊要求……”
  “随便,”江领打断护工的询问,顿了顿,又补了句,“去商场的连锁甜品店买,不要去街边小卖部。”
  出了医院,坐进车子,病历袋被重重丢在了副驾座位,江领目光沉沉地盯着它,三秒,四秒,五秒……直到手机铃在口袋中震动。
  他摸出来,接起电话。不等开口,一声惊呼先撞进了耳朵。
  “我天呢!领哥你居然也会跟人滚床单!还是个男人,还是你下属!”
  “闭嘴,”江领捏了捏眉心,拉回到正题,“你帮我问了吗?”
  电话那头是他发小杜思铭,老爸是知名神经科医生,现居国外。
  刚才从病房一出来江领就把裴南澈的mri检查报告发给了杜思铭,随口提了嘴昨晚的“前情提要”,让他帮忙问下这种失忆加认知错乱,到底有没有办法治疗。
  “我爸说,这叫创伤性记忆障碍,”杜思铭把咨询结果如实汇报,问老爸的时候省略了好哥们一夜情的小插曲。估计说了他老爸也不会相信。
  “轻度脑震荡后的记忆障碍多在数周至数月自行恢复,我爸说没必要焦虑,先用点营养神经的药,他给你开了一种效果最好的,我今天寄过去。”
  “好,替我谢谢杜叔。”江领说。
  “哎,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杜思铭刻意拖长声音,“果然啊,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脑袋也不正常了吗,”江领加重语气,“我不是对他上心,也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特殊关系,我只是想尽快治好他的脑子,仅此而已。”
  杜思铭在电话那边笑到头掉,他是真的想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叫裴南澈的小秘书。
  大晚上勇闯酒店,一举拿下冷面霸总的初夜,还能让内核一向稳定的江大佬坐立难安,无计可施,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第一人。
  “对了,我其实还很疑惑,”杜思铭笑够了回归正经,“据我对你的了解,就算喝了大补酒,只要你想控住下半身,完全有那个意志力,怎么就能马失前蹄了呢,是因为人还是……”
  “发作了。”江领简短甩出几个字。
  “昂,我说呢,这就对了嘛。”
  杜思铭跟江领认识十年了,江领有渴肤症,他一直都知道。
  发作的时候会呼吸急促,心率加快,头晕胸闷,需要靠吃药缓解。
  大多数渴肤症患者渴望别人的拥抱、爱抚和触摸,但对于江领,大多数的触碰他都很抵触,非必要情况拒绝肢体接触,连握手都很少。
  所以这个裴南澈很特殊,既可以是诱因,也能是解药。
  “要我说啊,既然你的身体不排斥他,那不如把他领回去,将错就错当个安抚剂还省着吃药了。”杜思铭半开玩笑地建议道。
  “你闭嘴吧。”江领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也不可能把他带回家里去。”
  *
  医生建议留观四天,今天是第四天,这期间裴南澈只见过江领一次。
  微信发过去十几条,最后就只收到了两条回复。
  一条是【嗯】,另一条是【不想聊】。
  再看自己之前发的:
  【在公司?】
  【在公司就不能聊天了?不想聊就直说】
  【嘁,没劲!!!】
  【你不理我的时候,总觉得你在抠脚】
  【好无聊,不如我们吵架吧,吵完老公哄我好不好】
  【你大抵是倦了,竟回复我这般敷衍】
  【狗男人,又欠被鞭子抽了,是不是!】
  ……
  裴南澈盯着手机陷入沉思。
  他失忆了,能记起来的事务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他老公。
  在他的记忆体系中,他跟他老公谈得是办公室恋情,还隐婚了,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这段关系,就是《舔狗上司与他的作精下属》。
  在公司他是老公的小秘书,回到家老公是他的大舔狗。他怎么作天作地老公都不会生气,只会宠和哄。
  可这几天是怎么了?
  不光对他态度冷淡,不来看他,更可气的是竟敢不承认是他老公。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失忆了?
  不能啊,他几乎忘了全世界却还记得老公,这不应该感动涕零?
  再或者是嫌他太作了?
  可之前他更作啊,还拿小皮鞭抽他老公屁股呢,他们不也如胶似漆?
  裴南澈思来想去也没头绪,此时护工大姐进来送饭了。
  “刘姐姐,”他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护工,“问你个问题呗。”
  “好呀,你问。”护工大姐很热情。
  “我有一个朋友……”裴南澈把朋友版本的《舔狗老公为何这样?》讲给了大姐听。
  护工大姐经过一番缜密思索,在意见簿背面徒手手绘制起思维导图。
  “可能一,你那个朋友的老公突发恶疾,不想让你朋友承担痛苦,索性伪装冷漠,长痛不如短痛。”
  “可能二,你那个朋友的老公出轨了,想通过冷暴力你朋友让他先提出分手。”
  “可能三,你那个朋友的老公在跟你朋友玩情趣。”
  裴南澈看着大姐嗖嗖手绘的思维导图,严重怀疑她是个被护理耽误的编剧。
  这思维导得也太五花八门了,不过最后一点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展开说说?这怎么还能玩情趣?”
  护工大姐就一板一眼分析起来,她说爱情要保鲜,很多男人都不喜欢一成不变,喜欢在刺激中变化,在变化中刺激。
  还有很多男人喜欢在恋爱关系里玩“角色扮演”。
  今天玩个冷淡风剧本,明天再玩个热辣的,这种情趣的本质是精心设计“变幻性”来激活伴侣的探索欲。
  说白了还是想让另一半更加在乎自己。
  哦!裴南澈觉得好有道理。
  所以他老公也喜欢玩这种情趣?
  真幼稚啊,还蠢。
  玩角色扮演都不知道挑个黄道吉日,偏偏挑他失忆,如果不是他善用搜索(人工版本),都差点把这奇葩玩意开除公籍。
  心里正狂吐槽,病房门被人从外拉开了,说奇葩奇葩到,他老公跟主治医生一前一后进来了。
  护工大姐赶紧把思维导图收了,藏进口袋中,裴南澈跟江领对上目光,嘴角微微一抿。
  虽然这个装冷淡的剧本不那么合他意,但想到对方的初衷是引起他注意,也就暂且不计较了。
  “你来了。”他尽可能让语气柔和,不冲人开火。
  江领淡淡“嗯”了声:“医生说今天你可以出院。我给你联系了一家高端疗养院,你今天就可以住进去。”
  他打算今天裴南澈出院后就把人移交给疗养院,以后就只出钱,不出人了。
  他管理着上万人的公司,还要跟同父异母的哥哥竞争,分不出时间和精力给工作之外的人和事。
  裴南澈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反应过来,抿嘴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从家里搬出去,哎,你怎么还没玩够那个冷淡风剧本?”
  江领:“?”
  裴南澈站起来,朝江领一步步走过去,两人的影子渐渐拉近,直到在灯光下重叠在一起。
  裴南澈仰头看着面前冷俊的男人,瞳底映着细细碎碎的光点,突然,他伸出手抱住了江领,又猛地收紧手臂,将对方拉进了自己怀里。
  胸膛与胸膛猝不及防地贴在一起,江领呼吸一滞,身体骤然绷紧,下意识往后仰了半分。
  然而裴南澈不抛弃不放弃,胳膊再度环上来将人牢牢搂紧。
  “狗东西,”他的嘴唇几乎贴上了江领的耳垂,蛊惑的嗓音压得极低,“我搬出去了你晚上搂着什么睡。嗯?”
  江领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下,眉头紧接着拧紧,他果断拨开裴南澈环在他身上的手臂,向后错开些许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