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皱眉，余光瞅到那枚白色的蓝牙耳机，意识到人在打电话。
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这通对话的内容不太对劲。
电梯间实在是太安静太狭窄，狭窄到原本隔音效果不错的耳机在此刻也微微有些声音漏出来，安静到他甚至有闲心看出旁边人挂着蓝牙的那只耳朵红了。
他没想太多，只觉得和身旁人多呆一秒都犯恶心，连带着和那人谈恋爱的对象也没什么品味。
电梯门开了，两个人都如释重负，路瑾严耳机里的那位还不肯让他提前挂断电话，提出的要求和恋爱期间每一个粘人而不自知的麻烦精如出一辙：“你挂在耳边就好，我想听你的声音。”
路瑾严没理会他，在进导师的那间房之前果决地按掉了电话。
刚刚和春梦对象讲述完具体流程和内容的许湛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百无聊赖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从旋转椅上起身离开了卧室，去阳台里摆弄他种的那十几盆花花草草。
但越摆弄就越心烦，连带着一朵红色郁金香的花瓣被他揪来揪去。
终于，他的手指像是意识到再这样折损下去会伤害本就娇嫩的花朵般停了下来，但脸上的烦躁依旧分毫未减，他垂眸扫视了一圈属于自己的小花园，心里衡量着还有什么东西能被他利用去抓住那个人。
发消息不够，打电话也不够，就连陪在身边看着他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他本来以为酒吧那晚的吻就已经是终点，一切居心叵测的算计和周密策划都会在这一场胜利的狂欢中画上满足的句号，可事实不然。
仅是一个名分、几个轻描淡写的吻还不够，心里涌动得越发强烈的暗潮告诉他想要的更多。
到底是什么使他这么焦虑？他不清楚，经过几年的收敛后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好好装出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但再听话的皮囊也掩盖不住蠢蠢欲动想要把人拆吃入腹的爪子。
从小为数不多的家庭教育和天性本能都在唆使他去践行同一个理念：想要的就该去争取，不择手段也好，血本无归也罢，重点是去做，否则就得不到。
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念头。
但是——金属栏杆上映出少年低沉的脸色，两双眼睛对视片刻后，那张脸上的阴霾神情一扫而空，转变为一个温柔无害的微笑。
——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还可以再忍忍。
第60章
十二月底的江城比起十一月时又多了几分沁骨的寒意,阳光渐渐被日复一日的天阴所替代，乌云低落而沉，落在行人头顶如同一团化不开的灰水。
许湛挑了个没课的工作日去找谢辞声拿药，彼时诊所里的两个人正因为接不到新客人而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下国际象棋,窗外的香樟树把半边天空都挡住,拂下一片对抗隆冬却又像被隆冬感染的浅淡绿意。
“和棋。”段宁抬头看对面的医生。
谢辞声摇头。
两步后白色将棋带着对面的黑王一起离开棋盘。
“将军。”
“跟你下棋真是自取其辱。”段宁摆烂似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亏我想了三次和局的方法。”
谢辞声捂嘴闭眼打了个不明显的呵欠，转头对着在他抽屉里轻车熟路找药的许湛道：“预防药不在这一格里，换右数第二个。”
段宁对许湛招呼了声：“小湛要来和我们下棋吗？”
许湛将一无所获的抽屉推回去，抬头对着声音来源露出一个微笑：“我不擅长玩象棋。”
“不喜欢博弈类的游戏吗？”
“倒也不是。”许湛没有听谢辞声的话，漫不经心地又拉开一格抽屉,“我比较心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的话容易直接把棋盘推翻。”
谢辞声很快注意到他手下的动作不太对，啧了一声：“别翻了,你对象的病例单也不在这里。”
这次许湛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脸上笑容在被戳破后愈加灿烂：“他的治疗情况怎么样？”
“心理咨询师目前没给过我反馈,他应该没去联系她。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医生不再看他，回头盯着面前的棋盘。
段宁低头刷着手机新闻,嘴上闲聊道：“你说你也接触小路一段时间了，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湛终于放弃了在他这里寻找跟路瑾严相关的蛛丝马迹,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只觉得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阴沉沉的灰,多半快要下雨了。
江城一年四季都下雨,还是和干燥的棠城不太一样。
谢辞声倒没有对段宁这个问题犹豫太久,很快就给了个不算敷衍的回答。
“是个也会在你说和棋时拒绝、然后等着将军的人。”
“他胜负欲很强？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仅是胜负欲。”谢辞声看了眼旁边正直直盯着他们俩的许湛，“说成掌控欲更贴切点。”
一个惯常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稳取胜的人，遇上了一言不合就会将整个棋盘推翻掉、然后冲过来抱住他的对手,整个人应该很焦虑吧，因为完全无法预测和控制对方的行踪，长此以往下去会有自己被控制被妥协的错觉。
“不肯联系心理治疗师太可惜了，明明小湛都把咨询费付到第三期疗程了。”段宁有意无意地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又很快被新刷到的消息吸引去眼球，“x海海底火山突然喷发了？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可能一点征兆都没，局部地震、水温水位都会发生变化。”
“可是上次喷发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专家都把它从活火山归类到休眠火山去了，谁能想到突然就爆发了。”
“表面稳定而已，底下摇摇欲坠的迹象是看不见的。”
许湛对他们口中的火山新闻没有半点兴趣，咬着嘴唇反复刷新聊天软件里的最新消息，依旧没有回复，他茫然地抬头想着现在是不是比赛时间，却听见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落雨声。
【julien：你们那边下雨了吗】
往上翻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单方面对话，路瑾严给他回的最后一条消息截止在今天早上的七点四十三分，他在八点前就已经将那条消息反复看了不下二十遍，解读不出多余的内容，他将这种粘稠又磨人的负面情绪归因于文字太冰冷，他想听到他的声音。
最好再看到那张脸，然后抚摸上那张脸，直到五感知觉都被那个人填满，心里才终于不会有那种深渊似的空落落感。
“……带把伞吗？”段宁好像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专注于按手机上的键盘。
“后天就是圣诞节，我想和你去时代广场看烟花。”
他飞快地打完，然后发出去，在绿色气泡旁边的传送图标尚在旋转时已经开始敲起了下一句话。
“明天是平安夜，你几点”
打字的手到这里突然顿住。
消息被拒收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气泡旁边的旋转图标变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尝试着再发了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又一次，直到红色感叹号映满了整个屏幕界面。
他被那个人拉黑了。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声提示，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像扔东西一样再次把他扔进了黑名单里。
“小湛？小湛？”
为什么？
他翻出路瑾严的手机号码拨过去，两秒内电话里传来一声忙音后挂断，他再次打过去时已经不通了。
他的电话号码也被拉黑了。
“小湛你怎么了？”
还有什么？
他突然笑了，低头退出聊天软件点开另一个，然后是论坛和微博。
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他联系到那个人？
让他一一尝试过去，然后再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一步步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路瑾严不玩微博。他的论坛账号也没有告诉过自己。
还有什么吗，好像没有了。
他不要自己了。
“小湛？你……”
谢辞声拦住了欲言又止的段宁，皱眉看着已经失神到整个人精神恍惚的许湛，脑子里比对了一下日期间隔：“许湛，跟我去拿抑制剂，你易感期到了。”
没事的。
虚拟的关系抓不住，但真实的人是可以抓到的。
只要能抓住那个活生生的人就够了，他依旧可以看到他、听到他、感知到他，五感依旧可以被填满，空落的心也能归于平稳——
只要他能抓到他。
“走吧，谢医生。”许湛转过头来，脸色在昏暗的室内近乎惨白，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露出的笑容在旁人看来已经有了惊悚的效果，“抑制剂、预防药、还有什么……我去和你拿。”
-
首都，大学生竞赛总决赛现场。
路瑾严作为被推上去作路演的主讲人，筹备期的工作内容比同组内的部分人员多出了将近一半，不过本人并不在乎，以一副平静到仿佛这场比赛他置身事外的神情和游刃有余的态度完成了这场比赛，最后结果出来，他们的项目组评获了金奖，几个同僚在台下的选手席上互相击掌庆祝，只不过碍于和当负责人的路瑾严不熟，没有人上前主动和他击掌。
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这通对话的内容不太对劲。
电梯间实在是太安静太狭窄，狭窄到原本隔音效果不错的耳机在此刻也微微有些声音漏出来，安静到他甚至有闲心看出旁边人挂着蓝牙的那只耳朵红了。
他没想太多，只觉得和身旁人多呆一秒都犯恶心，连带着和那人谈恋爱的对象也没什么品味。
电梯门开了，两个人都如释重负，路瑾严耳机里的那位还不肯让他提前挂断电话，提出的要求和恋爱期间每一个粘人而不自知的麻烦精如出一辙：“你挂在耳边就好，我想听你的声音。”
路瑾严没理会他，在进导师的那间房之前果决地按掉了电话。
刚刚和春梦对象讲述完具体流程和内容的许湛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百无聊赖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从旋转椅上起身离开了卧室，去阳台里摆弄他种的那十几盆花花草草。
但越摆弄就越心烦，连带着一朵红色郁金香的花瓣被他揪来揪去。
终于，他的手指像是意识到再这样折损下去会伤害本就娇嫩的花朵般停了下来，但脸上的烦躁依旧分毫未减，他垂眸扫视了一圈属于自己的小花园，心里衡量着还有什么东西能被他利用去抓住那个人。
发消息不够，打电话也不够，就连陪在身边看着他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他本来以为酒吧那晚的吻就已经是终点，一切居心叵测的算计和周密策划都会在这一场胜利的狂欢中画上满足的句号，可事实不然。
仅是一个名分、几个轻描淡写的吻还不够，心里涌动得越发强烈的暗潮告诉他想要的更多。
到底是什么使他这么焦虑？他不清楚，经过几年的收敛后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好好装出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但再听话的皮囊也掩盖不住蠢蠢欲动想要把人拆吃入腹的爪子。
从小为数不多的家庭教育和天性本能都在唆使他去践行同一个理念：想要的就该去争取，不择手段也好，血本无归也罢，重点是去做，否则就得不到。
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念头。
但是——金属栏杆上映出少年低沉的脸色，两双眼睛对视片刻后，那张脸上的阴霾神情一扫而空，转变为一个温柔无害的微笑。
——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还可以再忍忍。
第60章
十二月底的江城比起十一月时又多了几分沁骨的寒意,阳光渐渐被日复一日的天阴所替代，乌云低落而沉，落在行人头顶如同一团化不开的灰水。
许湛挑了个没课的工作日去找谢辞声拿药，彼时诊所里的两个人正因为接不到新客人而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下国际象棋,窗外的香樟树把半边天空都挡住,拂下一片对抗隆冬却又像被隆冬感染的浅淡绿意。
“和棋。”段宁抬头看对面的医生。
谢辞声摇头。
两步后白色将棋带着对面的黑王一起离开棋盘。
“将军。”
“跟你下棋真是自取其辱。”段宁摆烂似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亏我想了三次和局的方法。”
谢辞声捂嘴闭眼打了个不明显的呵欠，转头对着在他抽屉里轻车熟路找药的许湛道：“预防药不在这一格里，换右数第二个。”
段宁对许湛招呼了声：“小湛要来和我们下棋吗？”
许湛将一无所获的抽屉推回去，抬头对着声音来源露出一个微笑：“我不擅长玩象棋。”
“不喜欢博弈类的游戏吗？”
“倒也不是。”许湛没有听谢辞声的话，漫不经心地又拉开一格抽屉,“我比较心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的话容易直接把棋盘推翻。”
谢辞声很快注意到他手下的动作不太对，啧了一声：“别翻了,你对象的病例单也不在这里。”
这次许湛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脸上笑容在被戳破后愈加灿烂：“他的治疗情况怎么样？”
“心理咨询师目前没给过我反馈,他应该没去联系她。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医生不再看他，回头盯着面前的棋盘。
段宁低头刷着手机新闻,嘴上闲聊道：“你说你也接触小路一段时间了，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湛终于放弃了在他这里寻找跟路瑾严相关的蛛丝马迹,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只觉得视野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阴沉沉的灰,多半快要下雨了。
江城一年四季都下雨,还是和干燥的棠城不太一样。
谢辞声倒没有对段宁这个问题犹豫太久,很快就给了个不算敷衍的回答。
“是个也会在你说和棋时拒绝、然后等着将军的人。”
“他胜负欲很强？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仅是胜负欲。”谢辞声看了眼旁边正直直盯着他们俩的许湛，“说成掌控欲更贴切点。”
一个惯常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以稳取胜的人，遇上了一言不合就会将整个棋盘推翻掉、然后冲过来抱住他的对手,整个人应该很焦虑吧，因为完全无法预测和控制对方的行踪，长此以往下去会有自己被控制被妥协的错觉。
“不肯联系心理治疗师太可惜了，明明小湛都把咨询费付到第三期疗程了。”段宁有意无意地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又很快被新刷到的消息吸引去眼球，“x海海底火山突然喷发了？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可能一点征兆都没，局部地震、水温水位都会发生变化。”
“可是上次喷发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专家都把它从活火山归类到休眠火山去了，谁能想到突然就爆发了。”
“表面稳定而已，底下摇摇欲坠的迹象是看不见的。”
许湛对他们口中的火山新闻没有半点兴趣，咬着嘴唇反复刷新聊天软件里的最新消息，依旧没有回复，他茫然地抬头想着现在是不是比赛时间，却听见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落雨声。
【julien：你们那边下雨了吗】
往上翻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单方面对话，路瑾严给他回的最后一条消息截止在今天早上的七点四十三分，他在八点前就已经将那条消息反复看了不下二十遍，解读不出多余的内容，他将这种粘稠又磨人的负面情绪归因于文字太冰冷，他想听到他的声音。
最好再看到那张脸，然后抚摸上那张脸，直到五感知觉都被那个人填满，心里才终于不会有那种深渊似的空落落感。
“……带把伞吗？”段宁好像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专注于按手机上的键盘。
“后天就是圣诞节，我想和你去时代广场看烟花。”
他飞快地打完，然后发出去，在绿色气泡旁边的传送图标尚在旋转时已经开始敲起了下一句话。
“明天是平安夜，你几点”
打字的手到这里突然顿住。
消息被拒收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气泡旁边的旋转图标变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尝试着再发了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又一次，直到红色感叹号映满了整个屏幕界面。
他被那个人拉黑了。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声提示，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像扔东西一样再次把他扔进了黑名单里。
“小湛？小湛？”
为什么？
他翻出路瑾严的手机号码拨过去，两秒内电话里传来一声忙音后挂断，他再次打过去时已经不通了。
他的电话号码也被拉黑了。
“小湛你怎么了？”
还有什么？
他突然笑了，低头退出聊天软件点开另一个，然后是论坛和微博。
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他联系到那个人？
让他一一尝试过去，然后再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一步步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路瑾严不玩微博。他的论坛账号也没有告诉过自己。
还有什么吗，好像没有了。
他不要自己了。
“小湛？你……”
谢辞声拦住了欲言又止的段宁，皱眉看着已经失神到整个人精神恍惚的许湛，脑子里比对了一下日期间隔：“许湛，跟我去拿抑制剂，你易感期到了。”
没事的。
虚拟的关系抓不住，但真实的人是可以抓到的。
只要能抓住那个活生生的人就够了，他依旧可以看到他、听到他、感知到他，五感依旧可以被填满，空落的心也能归于平稳——
只要他能抓到他。
“走吧，谢医生。”许湛转过头来，脸色在昏暗的室内近乎惨白，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露出的笑容在旁人看来已经有了惊悚的效果，“抑制剂、预防药、还有什么……我去和你拿。”
-
首都，大学生竞赛总决赛现场。
路瑾严作为被推上去作路演的主讲人，筹备期的工作内容比同组内的部分人员多出了将近一半，不过本人并不在乎，以一副平静到仿佛这场比赛他置身事外的神情和游刃有余的态度完成了这场比赛，最后结果出来，他们的项目组评获了金奖，几个同僚在台下的选手席上互相击掌庆祝，只不过碍于和当负责人的路瑾严不熟，没有人上前主动和他击掌。